帕尔梅林沐浴在霞辉中。
他的剑与铠散发着朦胧却明亮的色彩,他只站在那儿,就像是地平线尽头的晨阳。污秽的蛇群无法靠近圣洁的光,堕落的血肉还未触碰就已经在金黄的焰火中化作烬尘。
骑士直直地穿过尸潮,从遥远的黑暗中一路走来,最后于此处将门扉洞穿。
那些挡住他去路的肉块来不及发出呜咽与悲鸣,白金光火从不挑拣养料,它焚烧吞噬遇到的每一个亵渎之物,随后迸发出更加璀璨的辉芒。
教会圣骑士的战技【艾瑟利亚圣焰】,力量来源于虔诚以及受洗时的誓言。
在成为丰穗之前,他首先是一位捍卫艾瑟利亚信仰的圣骑。而这只是熟习的众多技巧中的一种,帕尔梅林实力的冰山一角。
少女躺仰在旧败的木架旁,她全身衣物都沾满了脏污的灰屑,后颈和背部被汩汩血流染得鲜红。
她落魄,历经苦难。
可少女几近涣散的眼神中还藏着丝丝微光,她望向这里。
她微笑。
这就足够了。帕尔梅林会将少女带出去的,这是他的誓言。
尸潮又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毫不畏缩,蛇群对血的渴望胜过了对光焰的恐惧。
但这无疑是愚蠢之举。
帕尔梅林即使伫立原地,活尸的须爪也不能在他的盔铠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因为在那之前圣火就已经将其毁灭。
他不需要进行任何主动的攻击,这里没有东西能威胁到他。
然而骑士还是决心挥剑,出于某种莫名的愤怒。
他不应该有这种极端的负面情绪,无论是作为艾瑟利亚圣骑士亦或是作为丰穗王国骑士,誓言中的善良和仁慈必须建立在平和之上。
愤怒打破了这种平和,是不被允许的情绪。
可帕尔梅林的眼中只有疲惫虚弱的少女,她的眸色暗蓝,好像这面澄澈的湖泊正经历一场连绵的阴雨,乌云笼罩在幽蓝的湖面上。
他想驱散阴云。
这才是他挥剑的理由。
骑士握紧翠瑙河松木制成的剑柄,柄末镶嵌的月白宝石正闪烁微光。
达雷亚·贝尔伦德国王亲自赐赠他的奖赏,不是所有的王国骑士都能获得举起韦萨尔斯银剑的资格,这几乎就是最高荣誉的象征。
也是对他强大武力的认可。
魔力涌泻,白金的霞光加重变为灿金色,实质化的流体飘弥在银剑的刃身。
地牢走道的那一头冲进来了更多的活尸,教堂外难民转化而成的怪物已经闻嗅着活人气息追至此处,成片的腐肉将狭窄的地牢围堵得水泄不通,他来时的路上到处都是这些失去意识的傀儡。
骑士并不在意,他持剑的手微微扬起。
宛如刺破夜幕的曙光,黑暗顷刻间明如白昼。
近乎纯白的流光横扫过走道,火花和辉粒于墙体和铁栅之间迸溅,寒刃的残影停留在视线里。
已经看不见任何活物了,甚至于也看不见任何死物。
血与骨连一点残渣都没能留下,沸燃的焰火和奔涌的魔力将所有的一切蒸腾。骚乱、嘈杂以及拥挤的人群,全部都在这一记横斩后碎作泡影。
银剑上的流彩还未散去。
残影没来得及消隐,第二次斩击已经追至。
没有目标,没有敌人,只为了将余留的刃气泼洒出去,于是幽暗的地牢内又再次迎来白昼。
与丰穗的优雅并无相关,只是纯粹的魔力宣泄。
高原或雪地的战士们大概会对这种充斥暴力与直率的挥砍颇为赞赏,毕竟是符合他们审美的战斗方式。
帕尔梅林与来自各地的对手交战,学习过不同武器的用法以及风格迥异的战技流派。或许具有令人称奇的天赋,但背后付出的努力几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目睹了全程的少女哑然,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后脑勺的伤一样,失力疲倦的身体此刻挺得笔直,她为骑士挥斩时磅礴的气势所深深震撼。
帕尔梅林神情专注,眉宇碧目被光焰照耀得明亮,白金色长马尾于气浪中起伏。俊美英气的面容像是希腊风格的艺术雕塑,他眼眸中含着淡淡的阴郁,又或许其中还掺杂着些许愠怒。他于日轮白昼之中挥剑,将污秽融消殆尽,少女还以为自己正欣赏着某位古希腊神明从画卷传说中徐徐走出。
帕尔梅林带着浑身霞光半跪在少女跟前。
“小姐,您受苦了。”他颔首垂眉。
少女看着他的脸,大概是在思考什么,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帕尔梅林抬头,他才发现少女的目光平直,走神已有一段时间。
“抱歉,小姐。”骑士抢先表达自责之情,“您受伤严重需要修养,在下本应该尽快带您离开这里,于此处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冒犯了。”他伸手想要挽起少女的腿。
一只纤嫩的手却弱弱地拦住了他,“扶着我就好。”
帕尔梅林担忧地望向少女。
“谢谢,爵士。”她又是微笑。
她在逞强么?
就像先前强撑着也要走到雪地中一样,她是骄傲的,总是爱逞强的。
可帕尔梅林不想在此刻违逆她,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刻,她不应该听到任何拒绝的话语。
于是他选择遵从。
“帮我保管一下。”少女将怀中的石板交给帕尔梅林。
“很重要。”她叮嘱。
骑士将这块被少女重视的石板夹在华铠的腋下,放在那里的东西绝不会被任何人夺走,他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夺走。
帕尔梅林挽起少女的小臂,他们穿过漫长的走道,银铠温和的华彩将灰暗驱散。
“看到切莉了么?”她低声问。
“在下听到了她的呼救,钟楼上很安全。”骑士轻声回答。
他知道的。
自己会冲进地牢救她其实也不过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她会怪罪自己的行动缓钝姗姗来迟么?她会怪罪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么?
骑士浮想联翩。而少女疲乏的面容上表情却淡漠。
她落魄,历经苦难。
但她仍昂首挺胸,鞋履的缺失并不阻碍她踏出淑雅的步伐。
可他也知道。
少女是脆弱的,她一直是脆弱的。她的坚强与脆弱始终相对而言,她既坚强,又脆弱。
帕尔梅林想陪着她,陪她前往她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想见证他所崇拜的这份坚强。他想守护他所偏爱的这份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