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双手呢?直到现在月露依然没有想明白。依照她脑海中的记忆来回忆,她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她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的。
“你醒了——”坐在床边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有着一头淡淡的金色短发,稍宽的额头以及坚毅的像是石刻一样的五官。月露并不知道他是谁,但应该是他把月露从那个封锁着的帝国王宫带出来了。
男人将一碗粥端到了月露的面前。“吃点东西吧,你昏迷了两天,应该很饿了吧。”
“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月露的声音仿佛是一只警惕的小猫,她的声音不免的带着一丝沙哑,好像十分痛苦。
看着银发少女警惕的眼神,金发男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我叫克里奥·勃艮第,罗兰目前现任的执政官。”紧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是杰诺·艾丝黛尔的老朋友。”听到杰诺·艾丝黛尔这几个字时,克里奥那灰色的眼睛里明显能够捕捉到女孩那漂亮的紫色双眸中泛着的泪光。
“喂……杰诺,他真的回不来了吗?”月露那双好看的紫色眼眸神色灰暗,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伤。“骗子,杰诺是个大骗子……”月露的悲伤似乎无法抑制,她直接冲出了房间,她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去逃跑,想要逃离这个陌生的房子,只要,只要能回到自己的家里,一切都不会改变的!只要她轻轻敲那扇古老的小门,杰诺就肯定会笑嘻嘻的给她开门,然后对着她说:“欢迎回来,小公主。”对,一定是这样的,在帝国皇宫那一幕,一定是她做的一个噩梦。月露冲向了庄园的门口,也就是在那个地方,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让她逐渐停下脚步。
月露缓缓走向那个黑色的灵柩,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雨幕覆盖着,豆大的雨珠滴落在她的身上,沉重的雨水让她那头漂亮的银发紧紧地贴着脸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漂亮的紫色双瞳,那个漆黑的灵柩,仿佛是要将月露全身的力量抽离一般,月露仅仅是瞥了一眼,便丧失了离开的勇气。暗黑色的棺盖里,应该就是杰诺了吧,少女再也抑制不住胸口中的委屈,趴在棺柩旁边号啕大哭了起来。雨幕越来越大,沉重的雨珠混合着少女的泪水在她的脸颊上滚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肆意宣泄着属于自己的悲伤。“呜呜呜……杰诺……骗子……坏蛋”银发的女孩像是机械一般重复着这句话,她哭的太过凶狠,以至于没过多久她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抽搐。
四肢的抽筋感夺走了她最后一丝力量,她无力的趴在了灵柩边上,每一滴落在她身上的雨珠,此刻就像是铅球,压迫着女孩脆弱的身体。
突然,世界好像安静了,女孩困难的抬起头,一柄黑色的伞隔绝了她与雨幕的距离,克里奥正无声地站在他的身边,静静地注视着她。“都,结束了……杰诺,没回来,我也……”
“不,还没有结束。”灰色的眼睛十分认真的看向少女。月露无法忘记,在那个被灰暗雨幕笼罩的日子里,男人于冰雨之中向她伸出的那只手,布满了老茧,却十分温暖……
月露伸了个懒腰,没想到居然一下子走神了这么久。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克莱儿酒馆。这个酒馆是卡琳镇的信息流通中心,也是一些特殊交易一贯的场所,至于她要来到这里的原因,是要去找一个看着十分不可靠的大叔。
至少,月露在逃离克里奥宅邸之前的那几年,她还是过着富家千金的生活。在她参加完杰诺的葬礼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像那天一样的情绪失控过。直到五年前,她在帮克里奥清理卧室里的书信文件时,月露无意间找到了一封克里奥写给杰诺的信。虽然私自翻阅别人的信件是很不好的行为,但在看到信件的内容之后,她再也无法冷静,在这封信里,克里奥明明知道父亲独自与那个皇帝交涉的危险,但却依然强令他前往帝国,最终导致杰诺被那个暴君杀害。
月露已经想不起自己看到信件时的表情,但她仍然记得,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她到现在仍无法将信中的那个残忍的政治家,与那个雨幕中对她伸出手的温柔男人联系在一起,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
她冲向克里奥所在的地方,生气的想要男人给她一个解释。但男人却做出了一个最让月露害怕的举动,那就是——沉默。克里奥面对少女的质问,只是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声音沙哑着向月露说:“抱歉,我没能阻止他……”他的声音很小,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月露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在无理取闹,但她已经不想思考了,那只在冰雨之中拯救了她的手,却在此时此刻再次将她推向深渊。明明自从那个雨夜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哭泣过,在那一天,银发少女的情绪再一次失控了。月露愤怒的扇了奥里克一巴掌。“都是因为你……”少女眼眶微红,抽噎着跑了出去,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沉默的男人,为她撑起一把黑色的伞。也不会再有人向她伸出一双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柔的手,带着她回家。啊啊,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孤身一人了呢?应该是在她给希丝写了好几封信却没有得到一封回复之后吧。明明自己早就应该明白的……她可真傻啊……
银发少女孤独地坐在马车上,踏上了前往卡琳镇的旅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卡琳镇,可能是因为杰诺生前经常和她提及他在卡琳镇上的冒险经历吧,又或许,自己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避那个骗子所在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月露静静地走在陌生的卡琳镇的道路上,如同那天一样,阴暗的云笼罩着天空,遮挡了它原本的光芒,寒冷的冰雨滴落在地上,将她淋湿,她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的趴在棺柩上恸哭的那个夜晚。
那个时候的自己做出了与现在的自己相同的选择,现实中的月露和回忆中的月露的身影仿佛重叠在了一起,如同那个时候所做的一样,她将双手放在大门上,轻轻推开了克莱儿酒馆的大门。
一个与回忆中一模一样的声音传来,回忆的声音与现实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哟,美丽的月亮小姐,你想要喝点什么?”
那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一样,轻佻,油腻,却让月露控制不住地滴下了泪水。
“好冷啊——”这次的雨季,会不会有点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