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往森林的深处前进,切身的感受着白日如昼。
现在深入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先前引出【裁缝】时那微小的百余米。
越是深入,周围的景色就越是怪异,树木的表皮像是漩涡一般扭动,甚至还有着长出双眼咧着嘴大笑的树干。
阳光被禁止通行所导致的黑暗,与这诡异的一切交相混合着,构造出让人本能不适的窒息感。
而越往深处越是浮现出的朦胧迷雾所造成的视野上的损失,则是更让人心惊胆战。
“不要怕的,夜月”
像是察觉到了我那源于内心无法压制住的畏惧,希露斯将我们的相牵着的手改为十指相连的姿势。
迄今为止,并没有碰到过任何所谓的魔兽,或许已经算是幸运至极。
似乎是在照顾着我的感受,芙蕾姆前进的脚步并非很快,而就只是以正常的速度步行着。
我已经在耽误她们的前进,如果再去害怕什么的话就未免是卑劣至极。
“我没有事的...”
回头这样回应着的同时,身前的芙蕾姆却停下脚步。
赶忙刹住脚步,才避免了差点撞上芙蕾姆的这种愚蠢行为发生。
“有种相当不妙的气息”
将手紧贴在腰间的刀鞘处,芙蕾姆谨慎的看着周围。
虽说在我的眼里已经被朦胧的雾气与昏暗所侵占,但想必在她的眼里绝对是大不相同。
“希露丝,保护好雾海夜月”
指挥下令的同时,她观察着四周,而后又猛的警觉的看向上空。
那里是直达云天的枯木与几乎已经完全淹没一切的云烟。
“夜月,我会保护好你的”
听到这样话语的同时,身体各处传来被柔和的包裹住的触感。
“这是【中阶魔法 风之护】,能够以风阻断攻击,现在的我,是可以支撑很久的”
希露丝如是的说明着,牵着我的手却仍未散开。
“这是...什么?”
自高空,如雨一般稀稀散散的坠落的,是腥黏的液滴。
好在,并没有触及我的身体,因为在那之前就已经被希露丝缠绕在我身体上的风魔法所吹散。
芙蕾姆警觉的闪避着,但却仍旧沾染上了些许液滴。
在看清那液滴的颜色时,瞳孔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那是已经见过多次的,每次出现都勾连着死亡与痛苦的...血红色。
树叶在颤动,树干在晃响,魔鬼般的奏乐缠绕在耳旁。
——相当不妙。
这样的感觉映现在脑海。
“啊...那个...那个”
轻柔而又无力,宛若将死之人一般哀颤着的声音,自前方笔直的射入耳中。
抬起头猛的看向前方,于朦胧的迷雾之中缓缓映出的,是道瘦弱的身形。
而那道身形,仍旧在向我们所在的位置前进着。
“中阶魔法 风舞!”
抬起头凝聚魔力对准前方,希露丝以强风吹尽眼前的所有烟雾。
而暴露于我们视野之中的,是个看上去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的男人。
之所以说其不忍直视,并不是因为其的外貌有多恐怖或是穿着有多下流,而是因为他的体型。
苍白的脸部几乎没有多余的肉,深凹着的是空洞的双眼与颧骨,而那火红色向后卷起的发色则更将他的这份虚弱突出。
不仅如此,他并没有穿着上衣,只是围着腰带穿着简陋的裤子,就这样裸露着那过于突出的骨头与完全看不出有名为肉之物存在的身躯。
那道身躯之上,则是遍布着各种狰狞的伤口,甚至是心脏正前方都有着明显的曾被刀刺入进去一般的伤痕。
而被他围系在左腰间的,是像是玩偶的一样的白色小物,从这个距离来看的话要判断为何物对我来说还是过于困难。
——如同将死之人一般虚弱,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立刻死亡。
眼前的男人,正是给我如此强烈的映像。
而正是这样的他,用那双空洞的几乎全是眼白的双眸,直视着我们,而后张开那像是已经风干的嘴。
“雾海夜月小姐,请...您能和我走吗?”
语言是共通的,所说的字也完全能够认清,但组成话语,却让我愣住了。
要我...和他走?
“雾海夜月,向后退”
命令着我的同时,芙蕾姆已经拔出那柄短刀。
她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刀尖有火光在跳。
“抱歉...抱歉....我讨厌...讨厌战斗,讨厌杀戮...所以...”
刚刚没有看清,这才发现男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剑。
但,他却并没有将剑对准我们,而是指向着自己。
“请不要战斗...好吗?”
芙蕾姆并没有给出答复,因为在那之前她就已经行动起来了。
等到我能反应过来时,男人的胸口已经被再度立下x型刀伤,淤泥般的腥血喷溅而出。
“痛.....好痛啊!”
跪倒在地的男人,痛苦的哀嚎着。
但,跪倒在地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噗——”
因为进攻而位于其身后,在大口吐出血液的同时同样狼狈的跪倒在地。
而她的胸口,也被鲜血所彻底染红。
“我...不是.. 说了吗?...我讨厌...讨厌战斗”
捂着自己的伤口,他惨叫着站起。
但....芙蕾姆却仍旧没能再度起身。
“为了...避免战斗...请容许我,说明一下吧....”
他挥摆着手,示意同样准备发动魔法的希露丝停下攻击。
“这是....我的权能...其名为....【罪不可恕之人】.....没有用的...现在,我已经和你们全都连接起来了,只要我受到伤害.. .你们也会一样的”
像是无法忍受疼痛,他的眼角已经爆出眼泪,让他那本就瘦弱的脸颊更加脆弱。
“原来..是这样...咳咳咳...啊”
晃动着身体勉勉强强站起来的芙蕾姆,再度握紧刀刃。
“那还真是感谢....刚刚没有下死手的...我自己呢”
用手抹去嘴角的淤血,额角渗出冷汗的同时她面不改色的看着男人。
“抱歉...抱歉...我讨厌战斗,我讨厌杀戮,我讨厌没有意义的死亡,生命值得尊重,生命至高无上...所以,请不要和我战斗”
男人捡起自己刚刚因为跪倒在地而衰落的剑刃,对准着自己的手臂。
“我只是...要将雾海夜月小姐带走而已,拜托...请不要和我战斗”
“我已经....不想再去亵渎生命了”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他朝着自己的手臂挥动剑刃。
被剜去血肉的狰狞伤口于其身体显现的同时,另一边的芙蕾姆也捂住手臂,像是在咬住牙齿一般,冷汗已经从其脸颊滴落。
“你...说着连接了所有人,其实只连接了我一个人吧”
芙蕾姆,她的面部已经变得煞白,状态肉眼可见的低迷。
“抱歉...我还以为我的谎言会有作用...抱歉....不是我想要说谎的”
男人捂住头,面色痛苦的哀嚎着。
看样子,他同样能够感受到自己伤口的那份痛楚。
眼前于数分钟内发生的一切,让我大脑有些宕机。
突然出现的敌人,堪称无解的能力,与重伤的芙蕾姆。
这样下去...芙蕾姆会死。
不...不能让她死。
我能做些什么?
现在的我能做到什么?
大脑极速思考,最终得出结论。
——舍弃这次轮回。
在完全弄清眼前男人的能力后就去死,重置时间然后提前公开情报以做好防备。
如果芙蕾姆提前知晓这一切的话...她会赢的。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目睹。
目睹这惨痛的一切,收集情报,然后去死。
“真是...烦人啊,我的性命会在今天结束什么的”
芙蕾姆,摇摇晃晃的朝着男人走去。
她先前刻印在男人胸前的伤口,似乎完美的反馈到了她本身,从那伤口来看能在这样活动就已经是不可思议。
“不...你...难道你想?你想亵渎生命吗?你这...”
似乎是察觉到了芙蕾姆的意图,男人抱住头,想要后退却因为颤抖着的双腿而无法运动分毫。
他的身体状况同样已经是强弩之末。
“希露丝,把雾海夜月好好带回去”
像是在做最后的嘱托,芙蕾姆弯下腰,手握住的被鲜血所侵占短刀燃起烈火。
“抱歉,艾莉丝....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嘶
宛若雷光般的身影,从男人的身前突刺而过。
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捂着以惊人架势喷溅着血液的脖颈,目瞪口呆的倒在地上。
而改变位置,正处在我们身前的芙蕾姆,也立刻跪倒在地,而后身体朝前倾倒,面庞与泥面接触。
她的双眼彻底涣散,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完全死去。
“芙蕾姆...?”
芙蕾姆,又一次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迷茫的,抚摸着她仍旧温热的尸体,颤抖的同时泪水从眼角滴落。
“芙蕾姆大人...死了?”
希露丝...她像是不可置信一样瘫倒在地。
“那...那?那...那...那我....就是...夜月,唯一的依靠了吧?”
她不断的低语着,我无法听清的话语。
我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
芙蕾姆死了,与有着共伤能力的敌人同归于尽了。
而我,显然不能让芙蕾姆死。
敌人的情报已经弄清。
所以....没必要活着了。
颤抖的从芙蕾姆的手中拿出那把刻着我名字的短刀。
而一旁的希露丝,却突然狂笑起来。
“呐...夜月...我,我是你,我是你唯一的依靠了吧?你...只能依赖我了吧?我...能守护你了吧?”
“不...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希露丝?”
希露丝突如其来的癫狂话语,让我无法抑制的呆滞了。
而下一秒,更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于眼前开幕。
本该倒地死去的男人,此刻正捂着身体哭泣着站起。
“这不是杀戮...这是生命的交换,我没有错...错的是她,是肆意践踏生命的她,好讨厌...好讨厌的感觉..”
不光如此,他胸前与脖颈处的刀伤都开始愈合,只是片刻间便完全缝合,只留下伤痕但却已经完全没有影响。
“啊...?”
他,还能复活?
也就是说...芙蕾姆想要以命换命的夙愿没能达成?
不....那要怎么处理他?
共同承受伤害,自己在死后还能复活?
这到底...是什么存在?
“抱歉...这是我的错——是我没向各位...先介绍一下我的身份”
男人挺直着身体,谦卑的看着我们。
“如果是要按照陛下教给我的说法的话....”
他微微弯腰。
“邪月第四席——【囚徒】,这正是...我的名号”
再度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短剑,男人从自己的腰间取下像是玩偶一般的东西,对准我们。
这样直白的看,总算能看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羊,是黑色的羊的玩偶。
“然后...和你们...稍微解释一下吧...这是我的第二个权能,名为【崇杀冤死之羔羊】...”
他猛的咳嗽起来,鼻眼耳中全都溅射出鲜血。
明明是如此诡异的景象,但他却低着头虔诚的对着我们鞠着躬。
“这是能让我... 稍微复活几次的...没有意义的权能”
将玩偶重新挂回腰间,他就这样审视着我们。
“所以....你们是赢不了我的”
“所以....雾海夜月... 拜托了,和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