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足够让白樱摸清云海号的每一处角落。
从动力舱的蒸汽核心到观景台的螺旋楼梯,从厨房的冷藏库到船员宿舍的狭窄走廊,她像一只谨慎的灰猫般悄然探索着这艘巨船的每个角落。白游成了她最好的向导,男孩对机械的天赋让他能轻松解释那些复杂的管道系统和气压阀门。
"姐,快看窗外!"第四天清晨,白游趴在舷窗上惊呼。
白樱凑过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一片赤红的云海如同熔化的宝石般铺展在船体下方,翻滚的云浪中闪烁着金色和深红的光点。偶尔有一道液态红宝石般的激流扫过船体,在金属表面留下一层晶莹的薄膜。
"葛丹云,"白游兴奋地解释,"老师说这种云体含有矿物成分,经过时会自动给船体镀膜,能抵御奥欧莫戈的酸性攻击!"
船身轻微震颤,舷窗上渐渐凝结出细小的红色晶体。白樱伸手触碰,指尖传来微微的温热。
"所有乘客请注意,"广播里传来船员的声音,"我们即将穿越葛丹云带,请勿触碰窗面或甲板上的沉积物,温度可达七十摄氏度。重复,请勿——"
广播突然中断,几秒刺耳的电流杂音后,约费斯·梵卓的声音取而代之:"诸位,我很荣幸地宣布,我们的特邀嘉宾——聆月明先生已经登船。"
当她和白游赶到星辰大厅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好奇的乘客。约费斯站在中央喷泉旁,身边是一位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那人穿着朴素的灰蓝色长袍,胸前挂着一枚造型奇特的吊坠——五块相互咬合的楔形石板组成的圆环。
"那就是聆月明?"白樱小声问弟弟。
白游点头:"聆先知的第十二代子孙,黄洲著名的生物学者。听说他能通过观察奥欧莫戈的行为预测天气变化呢!"
聆月明的面容在厅内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狭长的眼睛微微下垂,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错觉。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在白樱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感谢梵卓船长的邀请,"聆月明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我此行只为采集一些葛丹云的样本,不会打扰各位的旅程。"
约费斯微笑着补充:"聆先生将在紫洲边界下船,期间他会住在特等舱。如有对神谕学感兴趣的乘客,可以预约请教,当然——"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费用不菲。"
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白樱注意到帕罗西汀站在角落,金发军官的表情异常严肃,目光在聆月明和约费斯之间来回扫视。
在星辰大厅侧翼的贵宾休息室内,约费斯为聆月明斟上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确定那女孩就是白让宥的女儿?"聆月明摩挲着杯沿,声音压得极低。
约费斯靠在真皮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灰发,十八岁左右,带着个弟弟,特征完全吻合。怎么,老朋友相见不相认?"
聆月明的眼神暗了暗:"让宥的死没那么简单......季的追随者还在活动,那本笔记太危险......"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约费斯眯起眼睛,"那丫头可一直把那本笔记带在身上。"
"观察,等待。"聆月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确认笔记内容前,不要打草惊蛇。"
离开大厅后,白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笔记本。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位先知的子孙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姐,我们去甲板看看吧!"白游兴奋地提议,"听说葛丹云经过时,整艘船会变成红宝石颜色呢!"
白樱点点头,跟着弟弟向甲板走去。途中经过一条僻静的走廊时,她隐约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回头望去,却只看到转角处一片飘动的灰蓝色衣角。
"怎么了?"白游疑惑地问。
"没什么。"白樱摇摇头,压下心头的不安。
窗外,葛丹云的红光越来越浓,将整个走廊映照得如同浸在血水中。白樱加快脚步,带着弟弟向洒满阳光的甲板跑去。
白樱站在甲板上,任凭带着矿物气息的风拂过面颊。夕阳将葛丹云染成熔金般的色彩,整艘云海号仿佛航行在一片燃烧的海洋中。白游兴奋地指着远处一片特别浓稠的红色云团,她却只是机械地点头附和。
回到707号房,白樱轻轻关上房门。白游已经跑去参加船上少年们组织的观云活动,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坐在床边,从怀中掏出那本皮质笔记本,指尖轻轻抚过封面上烫金的"白樱"二字。
"真是讽刺..."她喃喃自语,"我连这是不是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窗外,葛丹云的红光透过玻璃,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樱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思绪如同窗外的云海般翻腾。
前世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她——不,是他——鄢霙,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同时应付三个女友的约会。那些在图书馆假装用功的日子,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光,甚至是被杨姗发现脚踏三条船时的狼狈...现在想来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抬起手臂,看着上面已经愈合的伤口,"为什么痛感这么真实?"
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胸口。这具身体的触感如此陌生——柔软的曲线,纤细的腰肢,还有那头让她在红洲备受歧视的灰白长发。最讽刺的是,前世作为男人时,她最喜欢的就是银灰色长发的动漫角色。
"报应啊..."她苦笑着翻了个身。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白游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父母面容模糊,只能看出父亲戴着圆框眼镜,母亲有一头与姐弟俩相同的灰发。他们身后是一栋白色的小楼,门口挂着"帕艾公司第七研究所"的牌子。
"黄洲的舅舅..."白樱拿起照片,试图回忆更多细节,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根据白游的说法,这位素未谋面的远亲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兄弟,在黄洲经营着一家小型贸易公司。
"会接纳两个突然冒出来的穷亲戚吗?"她轻声自问。在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像他们这样无依无靠的灰发人种,恐怕连体面的工作都难找。
窗外的红光渐渐转暗,云海号开始穿越葛丹云的稠密区。船身轻微震动,床头柜上的水杯里,水面泛起细密的波纹。
白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穿越者不都应该有金手指吗?系统呢?异能呢?为什么她除了那本看不懂的笔记外一无所有?就连帕罗西汀说的什么"塔负"能力,她也毫无头绪。
"至少给我个任务面板啊..."她对着空气抱怨,"或者来个属性加点界面?"
沉默。只有船体金属骨架发出的细微嗡鸣回应她的牢骚。
白樱泄气地摊开四肢。也许她根本不是主角,只是一个倒霉的穿越路人甲。就像前世玩网游时那些被主角随手砍死的野怪,连句台词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白天见到的聆月明。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确认什么。还有他胸前那个奇怪的吊坠——五块楔形石板组成的圆环,让她莫名联想到某种古老的封印。
"五大先驱..."
这个词汇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白樱猛地坐起身,翻开笔记本快速浏览。在最后几页,她发现了一幅潦草的简笔画——五个小人站在高台上,每人手持一块形状不同的石板。画旁边标注着几个模糊的字迹:"...代价...平衡...危险..."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笔记本从她手中滑落。白樱弯腰去捡时,额头重重撞在床头柜角上。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愚钝。"
那声音冰冷而清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她颅骨内侧响起。白樱僵在原地,连疼痛都忘记了。
"谁?"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但房间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窗外,最后一缕葛丹云的红光也被夜幕吞噬。白樱摇摇头,一定是撞到头产生的幻觉。她揉着额头上迅速肿起的包,决定早点休息。
但当她关灯躺下后,那个声音的余韵仍在耳畔萦绕。那语调中的轻蔑如此真实,不像是幻觉能模拟出来的。
"肯定是听错了..."她自我安慰道,把脸埋进枕头里。
在入睡前的朦胧中,白樱仿佛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空间。那里悬浮着十二个金色的罗马数字,其中几个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想靠近看清,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拖入了黑暗。
窗外,云海号安静地航行在星光照耀的云层之上。没有人注意到,船体表面那些葛丹云留下的红色晶体,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改变着颜色——从艳红逐渐转向一种不祥的深紫。
而在特等舱的某个房间里,聆月明正对着一面古老的铜镜低语。镜面上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个灰发少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画面。
"快了..."
他轻声说,手指抚过胸前的五石板吊坠,眼睛掠过窗外。
"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