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时，云海号驶入了紫洲外围的静默云带。
白樱在一种被注视的异样感中惊醒。窗外不再是葛丹云绚烂的红光，而是一片泛着珍珠母光泽的灰紫色云雾，浓得几乎化不开。整艘船仿佛航行在一团凝固的棉花糖中，连引擎的嗡鸣都被吸收得所剩无几。
"这就是静默云带......"她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在窗玻璃上结出一小片模糊。
床头的机械钟显示凌晨四点十八分。白游蜷缩在上铺，呼吸均匀而绵长。白樱轻手轻脚地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三天前被奥欧莫戈划伤的手臂——那里已经愈合得只剩一道浅白色细痕。
她翻开笔记本，借着窗外微弱的紫光重新审视那幅五位先驱的简笔画。画工粗糙，但每个人物的特征都很鲜明：泽生先驱手持直立的石板，像一柄剑；聆先知的石板呈扇形展开；季先驱的石板被画成锯齿状；风潮先驱的石板则像一片树叶；最奇怪的是烛人盏先驱的石板，被画成一个扭曲的螺旋。
"代价...平衡...危险..."她再次读着那些模糊的标注，突然注意到画作边缘有一行几乎被擦去的细小文字："当五归一时——"
后面的内容被一道深深的划痕截断。白樱皱眉，用指甲轻轻刮擦那道痕迹，希望能发现更多线索，却只刮下一些陈年的皮质碎屑。
就在这时，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梦中更加清晰强烈。白樱猛地回头，扫视房间每个角落——空无一人。但当她目光扫过舷窗时，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
窗外的静默云中，悬浮着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巨大的人眼，直径至少有半米，虹膜呈现出病态的紫红色，瞳孔却漆黑得如同通往虚无的隧道。它静静地浮在云气中，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她。
白樱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她本能地抓起笔记本挡在胸前，仿佛这本单薄的册子能提供什么保护。
眼睛忽然动了。它微微转动瞳孔，目光从她脸上移向她手中的笔记本，然后又转回来与她四目相对。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她的后脑——这只眼睛认识这本笔记。
"姐......？"白游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上铺传来。
眨眼间，窗外的巨眼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静默云一成不变的灰紫色在窗外翻滚。
"怎么了？"白游揉着眼睛探下头。
"没、没什么。"白樱强作镇定地合上笔记本，"做了个噩梦而已。你继续睡吧。"
少年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倒回枕头上。白樱却再也无法平静，她死死盯着窗外，手指在笔记本封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那不是幻觉。那只眼睛里的认知和意图太过明显，就像......就像有人在通过那只眼睛观察她。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聆月明那枚五石板吊坠中央的小孔——形状不正像一只微睁的眼瞳吗？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她几乎跳起来。白樱深吸一口气，整理好睡袍才走向门口。透过猫眼，她看到帕罗西汀站在走廊上，金发军官罕见地穿着便装，深蓝色高领衫衬得他的肤色更加苍白。
"中校？这个时间有什么事吗？"她将门打开一条缝，压低声音问道。
帕罗西汀的表情异常严肃："船上出了点状况。所有塔负觉醒者都被召集到观测甲板。"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探寻，"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白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知道？那只眼睛难道不止她一个人看到了？
"什么意思？"她谨慎地反问。
"静默云带里有时会出现'窥视之眼'。"帕罗西汀的声音压得更低，"诡异们的先遣侦察兵。它们出现通常意味着......"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全船，打断了他的话。这次的警报模式与奥欧莫戈袭击时不同，是三短一长的重复节奏。
"全体乘客注意！"船长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请所有人立即前往中央救生艇甲板集合。重复，这不是演习......"
帕罗西汀咒骂一声，转身就要跑向走廊尽头，却又停下脚步："带上你弟弟，快走。如果看到任何异常——特别是眼睛形状的东西——立即闭上眼睛大声呼救。"
白樱还没来得及追问，金发军官已经消失在转角处。她匆忙摇醒白游，两人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衣。白游睡眼惺忪地问个不停，她却无暇解释，只是死死攥着那本笔记本。
走廊上已经挤满了惊慌的乘客，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白樱紧拉着弟弟的手，生怕被人流冲散。就在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时，她无意间瞥见一扇半开的舱门内，约费斯·梵卓正与聆月明低声交谈。船长手中捧着一个水晶容器，里面盛着的赫然是一团蠕动的紫色云气——云气中央，一只微缩版的紫红眼睛正不断开合，两人面色凝重。
"别看！"白樱猛地捂住白游的眼睛，拖着他快步走过。
"姐！我看不见路了！"少年抗议道。
"相信我，有些东西最好不要看......"她声音发颤，脑海中回放着那只眼睛注视笔记本时的神情。
当他们终于挤到救生艇甲板时，眼前的景象让白樱倒吸一口凉气。整片甲板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紫色薄膜下——正是葛丹云留下的那层镀膜，只是颜色已经从红宝石变成了诡异的紫罗兰色。薄膜上布满了细小的凸起，每一个凸起都在缓慢成形，逐渐变成无数微缩的眼睛形状。
"所有人保持镇静！"约费斯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站在指挥台上，身旁是持着银色火枪的卡缇娜。"这只是静默云带的正常现象，救生艇已经准备就绪，作为预防措施......"
白樱注意到船长说话时，目光不断扫向人群中的某个位置。她顺着那视线看去，发现帕罗西汀正带着一队武装船员封锁了通往动力舱的通道。更奇怪的是，金发军官胸前那个平时隐藏的金色圆盘此刻完全显露在外，上面的四个罗马数字正散发着异常明亮的金光。
"姐，那些眼睛在动......"白游惊恐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确实，薄膜上的小眼睛不再只是静态的图案，它们的瞳孔开始转动，齐刷刷地看向——白樱猛地低头，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不知何时从怀中滑出了一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从船体下方传来。整艘云海号剧烈倾斜，甲板上的人群像保龄球瓶般摔作一团。白樱的头重重撞在舷墙上，眼前金星乱冒。朦胧中，她看到约费斯和卡缇娜同时转向同一个方向，父女俩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
"它们找到了......"她恍惚听到约费斯这样说。
紧接着，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如同千百人同时低语的复合声音响彻全船：
"交出楔石......否则沉没......"
白樱最后的意识，是看到帕罗西汀胸前的金色圆盘上，第五个数字开始闪烁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