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樱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不是云海号船舱那种带有铆钉纹路的金属顶板,而是刷着米黄色涂料的平整天花板。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出一片柔和的光斑。
"这是......哪里?"
她试图撑起身子,一阵剧烈的头痛立刻袭来。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最后的画面是云海号甲板上那些诡异的眼睛,帕罗西汀胸前闪烁的金色圆盘,还有那个可怕的复合声音......
"姐!你终于醒了!"
白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少年几乎是扑到了床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很久。他比白樱记忆中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我睡了多久?"白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三天!整整三天!"白游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递给她,"医生说你是灵能震荡导致的昏迷,那个红头发的中校临走前留下了特效药......"
"等等,"白樱打断他,"中校?临走?我们现在在哪里?"
白游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黄洲啊,云港城。你不记得了吗?静默云带里出了大事,云海号差点沉没,是帕罗西汀中校和梵卓船长联手才......"
"说重点。"白樱按住太阳穴,那里的血管突突直跳。
"哦,我们被第一批疏散到救生艇上。"白游挠挠头,"你一直昏迷不醒,是那个聆先生帮忙安排的医疗舱位。现在我们住在港口区的临时安置所,明天舅舅会来接我们。"
白樱猛地抓住弟弟的手:"我的笔记本呢?"
"在、在抽屉里。"白游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没人动过......呃,大概。"
白樱顾不上头痛,翻身下床拉开床头柜抽屉。那本皮质笔记本好好地躺在里面,但当她拿起来翻看时,立刻察觉到异样——书页的排列顺序变了,某些页角有细微的折痕,还有几页之间残留着陌生的香水味,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冷冽的花香。
"有人翻过。"她冷冷地说。
白游缩了缩脖子:"梵卓船长来看过你一次,说是为房间塌陷的事道歉......还留了个礼物。"
他指向墙角的一个小包裹,包装精美的银灰色盒子上系着深蓝色缎带。白樱警惕地拆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玻璃瓶,瓶中装着不断流动的银色液体,瓶身上刻着一行小字:"分水之瓶——赠予勇敢的白樱小姐"。
"密物?"白游眼睛发亮,"听说很贵的!"
白樱晃了晃瓶子,里面的液体立刻分成两股,各自旋转起来。她想起约费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这显然不只是道歉礼物,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封口费。
"还有这个。"白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中校让我在你醒来后交给你。"
纸条上是简洁有力的笔迹:
「安全抵达。保持警惕。必要时可向黄洲第三军团求助。——P.S.」
没有落款,但那个烫金的花体P.S.已经说明了一切。白樱将纸条揉成一团,想了想又展开重新折好,塞进笔记本的夹层里。
窗外传来悠长的汽笛声。白樱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片她(他)从未涉足的云之土地在眼前展开。
不同于红洲钢铁森林般的现代化都市,黄洲云港城像是从古典画卷中走出来的。无数飞檐翘角的建筑沿着山势层叠而上,白墙黛瓦间点缀着朱红色的廊柱。更远处,十几艘形态各异的飞行船停泊在云港中,有蒸汽朋克风格的铁甲舰,也有完全由某种发光木材制成的传统帆船。而在这一切之上,是湛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和漂浮在更高处的几座空中岛屿。
"他们说那些岛是风潮先驱时代留下的。"白游凑过来解释,"最大的那座是黄洲领主的宫殿,普通人不准上去......姐?你怎么哭了?"
白樱抬手摸脸,果然触到一片湿润。她说不清这泪水为何而流——是为眼前震撼的美景?是为莫名穿越的委屈?还是为那个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平凡却真实的前世?
"没事,眼睛进沙子了。"她抹去泪水,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笔记本、分水之瓶、换洗衣物......她的全部家当少得可怜。白樱停下手,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除了这本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笔记外,一无所有。没有系统,没有异能,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我们会没事的,对吧?"她轻声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白游却认真地点点头:"当然!舅舅在信里说他很期待见到我们。而且......"少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偷听到护士说,帕罗西汀中校特意交代黄洲军方关照我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好像有靠山了!"
白樱苦笑。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她要么是掌握着重要情报的棋子,要么就是引出真正目标的诱饵。无论是哪种,都不会有好下场。
窗外,一艘绘有金色枫叶纹章的小型飞艇正缓缓降落在港口。白游兴奋地指着它喊:"看!那是舅舅公司的标志!"
白樱深吸一口气,将笔记本贴身藏好。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至少此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而那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神秘女声,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愚钝"评价,就暂时当作幻觉吧。
毕竟,在这个云海之上的世界里,她要担心的现实危机已经够多了。
安置所的早餐是简单的米粥和腌菜,但白樱吃得格外香甜。三天昏迷让她的胃袋空空如也,连最普通的食物都成了美味。
"姐,你慢点吃。"白游递过一杯温水,"舅舅的飞艇要中午才到,我们还有时间去港口转转。"
白樱放下碗筷,望向窗外。晨雾中的云港城正逐渐苏醒,街道上行人渐多,大多穿着黄洲特色的宽袖长衫。远处码头上,工人们正在装卸货物,几艘小型的货运飞艇在低空穿梭。
"去看看吧。"她突然说,"总比在这里干等强。"
走出安置所,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咸腥与远处集市飘来的香料气味。白樱深吸一口气,这种混合着人间烟火的气息让她莫名安心。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张,卖早点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看那个!"白游指着一家武器店橱窗里陈列的奇特装置,"是云气收集器!老师说黄洲工匠能用它把云海中的特殊气体压缩成能源。"
白樱凑近观察,那装置像个铜制的蜘蛛,八条机械臂环绕着一个透明球体。标价牌上的数字让她咋舌——那足够普通家庭半年的开销。
转过一个街角,喧闹声突然大了起来。一个小型广场上挤满了人,中央搭着简易高台,台上站着个穿五彩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挥舞着一卷羊皮纸高声宣讲:
"......风潮先驱的恩赐不容亵渎!悬浮岛是我们黄洲的根基,任何企图改变岛屿运行轨迹的行为都是对先驱的背叛!"
台下人群发出赞同的呼声。白樱注意到不少人手臂上系着绿色布条,上面绣着叶片图案。
"是'护岛派'的人。"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见他们驻足观望,主动解释道,"最近领主府想调整几座生产岛的航线,这些人闹了好几天了。"
白游好奇地问:"调整航线不好吗?"
小贩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据说啊,是为了给红洲来的什么公司腾地方。要我说——"他突然噤声,因为几个系绿布条的壮汉正朝这边张望。
白樱连忙拉着弟弟离开。转过几条街后,他们来到港口区的主干道。这里的建筑明显更加现代化,不少商铺挂着双语招牌,甚至有几家红洲连锁店的标志。
"看那边。"白游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港口最显眼的位置停泊着一艘红黑相间的巨型飞艇,艇身上"帕艾公司"的logo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几个穿红色制服的工人正从艇上卸下大型金属箱,箱体上印着白樱熟悉的标志——和她全家福背景里"帕艾公司第七研究所"的标志一模一样。
"姐,那不是......"
"别盯着看。"白樱迅速移开视线,心跳加速。她本能地摸了摸怀中的笔记本。父亲工作过的公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一阵刺耳的汽笛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港口另一侧,一艘绘有金色枫叶的小型飞艇正缓缓降落。白游跳起来挥手:"是舅舅的飞艇!"
飞艇舱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穿着黄洲传统长衫,但剪裁明显更为利落,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短马尾。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和白樱一样带着银灰色瞳边,却比她的颜色更深沉。
"白游?白樱?"男人快步走来,声音低沉温和,"我是你们舅舅,白令川。"
白樱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这个自称舅舅的男人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既不像商人也不像学者。
"走吧,"白令川接过他们的行李,"先回家再说。"
白令川对姐弟二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看来这位之前素未谋面的舅舅也不是那么想象中的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