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位于主宅东侧,窗外是一片精心修剪的松林。白樱跪坐在蒲团上,双手捧着青瓷茶盏,温热的蒸汽氤氲了她的视线。
"这是黄洲特产的雾松茶。"白令川提起紫砂壶,又为她添了些,"有助于安神。"
茶汤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入口微苦,回味却带着松针特有的清香。白樱小心观察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舅舅——他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指节上有几处老茧,不像商人倒像是常年握剑的人。
"听陈伯说,你母亲年轻时最爱这种茶。"白令川突然开口,灰眸中闪过一丝怀念,"每次从红洲回来,总要带上一大包。"
白樱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对这具身体的母亲毫无记忆,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这对你们很突然。"白令川放下茶壶,"但既然来了黄洲,总要好好安顿。"他从袖中取出两封烫金信封,"这是云松学院的入学凭证,明天带你们去报到。"
白樱接过信封,上面用优雅的字体写着她和白游的名字。学院徽章是松枝环绕着一本打开的书,下方刻着校训:"根植云海,心向星辰"。
"云松是黄洲最好的私立学院。"白令川解释道,"综合性质,从中学部到高等研究院都有。白游入读中学部三年级,你则是高等部一年级。"
白樱刚想道谢,突然注意到信封背面的一行小字:"入学当日需进行塔负测试"。
"这个测试......"她犹豫着开口。
"每个满十八岁的学生都要参加。"白令川的目光变得锐利,"你应该已经到年龄了?"
白樱点点头,心跳加速。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塔负是什么,如果测试时露馅......
"别紧张。"白令川误读了她的表情,"即使没觉醒也很正常,学院有专门的引导课程。不过......"他顿了顿,"你父母都是很早就觉醒的类型,特别是你父亲,第一塔负'精准操控'在研究所很有名。"
茶室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松涛阵阵,白樱仿佛听到厄弥亚在她耳边轻笑,但当她侧耳细听时,又只剩下风声。
"舅舅。"她鼓起勇气,"如果...如果觉醒的塔负很奇怪怎么办?"
白令川挑了挑眉:"塔负没有奇怪一说。风潮先驱留下的典籍记载,每个人的塔负都是理源黄金对灵魂的回应。"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白枫的第一塔负是'味觉增幅',能尝出食材里百万分之一的杂质,现在不也在厨房混得风生水起?"
这个出乎意料的例子让白樱差点笑出声。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她小口啜饮着已经变温的茶汤。
"学院生活很丰富。"白令川继续道,"除了常规课程,还有塔负实战训练、云海航行课,甚至有机会参观悬浮岛上的古代遗迹。"他意味深长地补充,"特别是对已经觉醒的学生。"
白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如果她能顺利通过测试,或许能在学院找到关于父母研究的线索,甚至弄清楚那个"当五归一时"的含义......
"对了。"白令川突然想起什么,"入学仪式后有个小型宴会,黄洲几个大家族都会派人参加。你......"他斟酌着词句,"可能需要准备一套正式礼服。"
白樱低头看看自己朴素的长裙,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她根本没有适合正式场合的衣服。
"霜蓉已经准备好了。"白令川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是你母亲年轻时穿的款式,应该合身。"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白樱心口。穿母亲的旧衣...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灰白长发,穿着鹅黄色长裙在实验室忙碌......
"谢谢舅舅。"她轻声道谢,这次多了几分真诚。
离开茶室时,夕阳已经将松林染成金色。白樱独自走在回廊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愈合与开裂。"厄弥亚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名字倒是挺唬人。"
白樱差点踩空台阶:"什么?"
"你的塔负,小可怜。"黑天使的语调带着几分戏谑,"能在治愈伤口的同时制造新的裂痕,相当...讽刺的能力,不是吗?"
白樱停在廊柱旁,借着夕阳查看自己的手掌。这就是她的塔负?听起来既不像父亲精准操控那样实用,也不像白枫的味觉增幅那样特别。
"明天测试时,记得别太惊讶。"厄弥亚继续道,"我不会出手相助,但也不会捣乱。毕竟......"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我也想看看那些老古董们见到这个能力时的表情。"
白樱还想追问,远处却传来白芷的呼唤:
"表姐!来试试礼服呀!"
她只好暂时压下疑惑,朝声音方向走去。转过回廊拐角时,余光瞥见自己的影子似乎又多了那对翅膀的轮廓,但一眨眼就消失了。
夜幕降临,白樱站在客房的等身镜前,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霜蓉准备的礼服是一件鹅黄色的对襟长裙,袖口和领口绣着细小的白梅。据说这是母亲二十岁生日时穿过的。
"真合适!"白芷在一旁拍手,"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白樱轻轻抚过裙摆上的褶皱。这具身体与原主母亲的相似度,让她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镜中少女灰白的长发被盘成优雅的发髻,银灰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明天就要开始新生活了..."她低声自语。
窗外,一弯新月悬在云海之上。白樱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云松学院的测试大厅里,几位教授正围着一块古老的石碑争论不休——碑文上关于"愈合与开裂"的记载已经模糊不清,只余下一句令人不安的警示:
"当治愈者亦能伤害,当缝合者亦能撕裂......"
云松学院"理源厅"内,四位教师围着一块突然发光的漆黑石碑,争论声在古老的石壁间回荡。这块被称为"塔负原典"的石碑此刻正散发着不寻常的翠绿色光芒,表面的铭文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我在这学院任教二十三年,从没见过这石头亮成这样!"言赤主任的大嗓门震得屋顶簌簌落灰。这位身材魁梧的教导主任直接用手掌拍打石碑表面,"喂,老伙计,你倒是说清楚发什么神经?"
"言主任,您这样对待学院珍贵文物,"韩祈响教授慢条斯理地掸了掸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校长知道了怕是要从疗养院冲回来跟您拼命。"
言赤瞪圆了眼睛:"韩老头,你——"
"石碑发光通常有三种可能。"绍乐然适时插入对话。这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教授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检测到特殊塔负波动;第二,预言到重大事件;第三......"她推了推眼镜,"我们忘记关掉上周安装的投影仪了。"
参丛钟闻言轻咳一声,年轻教师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石碑边缘。当他触碰某个特定位置时,光芒突然由翠绿转为深紫。这个变化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有意思。"韩祈响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参老师似乎触发了什么开关?"
参丛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本皮质笔记本,快速写下几行字后展示给众人:
「光芒变化与塔负觉醒有关。紫色对应特殊警示。」
"胡扯!"言赤一把抢过笔记本,"这破石头上次变色还是十年前'赤焰暴君'来学院闹事的时候!难道明天会有个危险分子来报到?"
绍乐然突然凑近石碑:"等等,你们看这段铭文......"她指向石碑底部一行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小字,"'当治愈者亦能伤害,当缝合者亦能撕裂......'这描述的是哪种塔负?"
韩祈响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放大镜,佝偻着身子研究那行字:"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塔负研究季刊》上那篇争议论文提到的......"
"少卖关子!"言赤不耐烦地跺脚。
"一种理论上存在的双生能力。"韩祈响直起身,眼中闪烁着学者特有的兴奋,"可以同时具备治愈和破坏两种属性,但现代记录中从未——"
石碑突然剧烈震动,打断了他的话。那些发光的铭文如同活物般游动起来,最终在石碑中央汇聚成一个奇特的符号:一个被闪电劈开的十字。
参丛钟猛地后退两步,快速写下:
「明日测试需特别防护。」
"我就知道!"言赤拍案而起,"明天肯定要来个小麻烦精!绍老师,立刻通知保卫处加强戒备!"
绍乐然却若有所思:"如果真是这种特殊塔负的持有者......"她与韩祈响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照学院特殊人才管理条例,我们应该......"
"条例个屁!"言赤的吼声几乎掀翻屋顶,"在老子的地盘就得守老子的规矩!参老师,明天你亲自盯着测试!"
参丛钟微微颔首,又在笔记本上补了一句:
「建议准备缓冲装置。」
韩祈响突然轻笑出声:"诸位是否想过,也许石碑只是在欢迎一位特别的客人?就像我们图书馆那台老咖啡机,遇到合口味的学生就会多吐半杯。"
"韩老头!"言赤的额角暴起青筋,"这是严肃的安全问题!"
"当然,当然。"韩祈响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不过容我提醒,根据《学院安全条例》第——"
绍乐然适时打断:"言主任,参老师的建议很合理。我们可以暗中准备,但不必大张旗鼓。毕竟......"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石碑,"如果真是这种特殊能力,普通防护措施恐怕也不够看。"
石碑的光芒突然暗了下来,最终只余下那个被劈开的十字符号还泛着微弱的紫光。参丛钟掏出怀表看了看,写下:
「已过午夜,明日再议。」
言赤不甘心地又拍了拍石碑——这次轻了许多:"行吧,散会!但明天测试谁都别想拦着我亲自监督!"
四人陆续离开石厅。最后出门的绍乐然突然回头,对着重归黑暗的石碑轻声道:"明天见分晓吧,老朋友。"
无人应答。只有夜风穿过石厅的缝隙,发出如同低语般的声响。而在那个闪电十字符号的中心,一滴类似水珠的液体悄然渗出,顺着碑面缓缓滑落,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将坚硬的花岗岩腐蚀出一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