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间,林盺宸好像听到了很多杂乱无章的声音。
她的身躯变得越来越轻盈,像从烟囱飘上云端的柳絮,灵魂慢慢褪去颜色,从肋后展开翅膀,化作将要飞上伊甸园的天使。
“阿爷,阿奶……”
林盺宸的灵魂已然漂泊入云际,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两位老人脸上的皱纹,却始终相隔了数万里之遥。
一滴无色的水从高空处坠落,拨开了旷日持久盘旋的阴云,可大雾散去的村后,却依旧没有得到阳光的眷顾。
她只能静静地看着,阿爷和阿奶围坐在自己的身边,脸上遍布着痛苦的神色,紧紧地伸出一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去抚摸那具名为“林盺宸”躯壳的脸庞,
却又在即将触及到的那一刻停住了,她们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也并不知道如果贸然尝试唤醒已经昏厥过去的孙女,又会发生怎样无法承受的痛苦。
于是两个老人只能这么焦急的坐在床沿旁等待,等林盺宸的表哥林魇阳去找医生回来,
他们已经打电话给林盺宸的父母了,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回复,所以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守候在孙女的身旁。
林盺宸突然看不见他们了,视线被老屋的建筑所阻隔。
“沈云鹤……”
她呆呆地念出这个名字,只见那个坐在老屋门前台阶上的小小少年突然抬起了头,他不在去触碰手中那朵曾经作为林盺宸发卡的茉莉花瓣,
沈云鹤小跑着到了老屋附近的那棵老榕树旁,然后抱紧树干,缓缓地爬上上去,费了很大劲才翻上枝干,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
林盺宸就这么从高空中俯瞰着他,
沈云鹤的腿似乎抽筋了,他勉强扶着树干站立,突然大喊一声,
“林盺宸,你快醒一醒!!!”
小姑娘怔了怔,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沈云鹤这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对……对啊,我现在已经是林盺宸了,
不,不对,我既是林盺宸,也是林星辰。
“原来我差点遗忘的人是曾经的自己啊……”
林盺宸破涕为笑,伸出透明的手擦干眼角干涸的泪滴,
“我不想回家,我想永远留在这个身为林盺宸的时空里。”
“虽然这种想法很自私……但还请,让我继续将“林盺宸”的生命延续下去,直到真正的她醒来为止。”
起码在这个时空里,还有阿爷,阿奶,沈云鹤,他们原来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一直给予着我无私的爱。
只是我还在装作对这一切都置之不顾,始终不肯接纳现在的身份,还偏执地以为,我还是之前的那个“林星辰”。
“如果这是一场梦境,我也该醒了。”
林盺宸终于恢复了对自我的控制,她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在云际里穿梭,
纵使羽翼未丰,她也拼命挥动着羽翼,灵魂吹来的风吹散了天上的阴霾,将下的暴雨被抚平了波澜,穿梭的尾迹过后,是一片蔚蓝澄澈的天空。
“我想试着回报一下你们的爱,好吗?”
沈云鹤站在树干上,任由一片羽毛落在了他的头上,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天上迫降凡间的天使。
林盺宸赤果着脚踝轻轻地站在了树干上,金色的斜阳照在了她的发丝上,成了最好的灯光师,为天使的翅膀镀上了一层浪漫的玫瑰色金边。
沈云鹤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这一幕,
他喜欢的女孩子,真的变成天使来到他的身边了。
灵魂或许是有形状的,卑贱者鄙陋,高尚者无垢。
林星辰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
但此时的林星辰,也终于第一次能够正视现在身为“林盺宸”的身份了。
她的影子,原来早就和林盺宸重叠在了一起,如影随形,已然不分彼此。
“老是让你帮助我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换我来保护你,”
林盺宸伸出纤细的臂膀,轻轻抱了抱沈云鹤的后背。
“好啦,我要先回去了,不然阿爷阿奶要等得着急了,”
“待会我会喊大人来救你的,”
话音未落,小姑娘像踩着棉花一样,就从这棵足足有老屋屋檐高的老榕树下跳了下去,轻盈地像是云朵化作的精灵,一蹦一跳来到了老屋门前,然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正在安恬沉睡的女孩。
“老婆子,小宸醒了,”
“哎,你个糟老头子,瞎嚷嚷什么,要是把小宸的魂给吓走了怎么办?嗳?小宸还真的醒了,”
“抱歉,阿爷阿奶,让你们担心了,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差点迷路了,”
林盺宸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因为失去灵魂而毫无动作的躯壳,居然在枕巾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泪痕,
会是真正的“林盺宸”吗?她不知道,不过她也应该一这个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了,接替她的那一份一起。
“哎哟,丫头嗳,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道歉个什么劲啊,来,你先坐起来,等阿奶给你端碗八宝粥来,等着奥,乖,阿奶一会就来,”
阿奶说完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头发,然后就去厨房了。
阿爷看着这个重新恢复健康的小孙女,又睁开眼睛提溜提溜地转了,眼底也有些湿润,
“这孩子,怎么就怎么命苦呢?真是天杀的人畈子……”
“阿爷?”
林盺宸突然脆生生地一喊,
“阿爷,我想要阿爷抱抱,我好想你啊,”
“好好,我们小宸最乖了,嗳,给爷爷抱,爷爷给你举高高好不好?”
“好,嘻嘻,就要爷爷举高高!”
小姑娘开心地笑着,被阿爷举高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伸出蔷薇花瓣一样稚嫩的小手,轻轻摸了摸阿爷的胡子,
“阿爷的胡子好扎,不许阿爷亲亲,”
阿爷哈哈地大笑着,刚才因为孙女突然陷入昏迷的悲伤也被现在这份喜悦给冲淡了。
“对了,阿爷,沈云鹤好像在门前的那棵老榕树上下不来了,”
“要不要叫村里的大人们去救他……”
林盺宸话音未落,一个满头大汗的身影就像风一样卷进了堂屋,
“那我呢,我也……呼,呼,”
闯进门的正是刚从树上滑下来的沈云鹤,因为跑的太匆忙,想要确认卧室内林盺宸的情况,甚至急的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
“什么奥?”
林盺宸装作不懂的样子,实际上她也确实不知道沈云鹤在说些什么。
“我……我上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沈云鹤突然支支吾吾地开始挠头发,
“你说不许让阿爷亲,能不能给我亲一下?”
“?”
林盺宸呆住了,下意识地从阿爷的怀抱中落在了被子里,然后对着已经走到床沿的小小少年伸出手,
“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要是你以后变心了,那你现在就不许亲,”
沈云鹤毫不迟疑地就对着那近在咫尺的粉面团子嘬了一口,
林盺宸捂了捂侧脸,脸好像有点红了……
呜呜,她好像不干净了。
小姑娘正想羞恼地说些什么,好让沈云鹤知道什么是士可杀不可辱,女孩子脸被亲了长大以后是要嫁不出去的!
然后却见沈云鹤用力地抱住了她,
“盺宸,我好怕……这次没能拯救你……”
明明之前在你说梦话的时候,就已经约定好了的,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沈云鹤,都要永远保护好林盺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