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的歌声

作者:夜雨傾塵 更新时间:2017/2/28 21:14:20 字数:2153

我提着装着笔记本的提包,站在路边等着父亲。

他的车还是锁着的,而他人还在家里。我不明白这段时间里他究竟在干什么,但是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母亲提着包,一边留心着亲戚家的儿子,呼啸的车辆从我们的眼前行驶而过。

有一个在意我的人坐在往来的车辆中,然后在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了我,于是开始思考我正在往什么地方去、我与谁一起——这样的概率究竟有多小呢?我忍不住想起来在我小时候,我也像这样站在家附近的马路边上,无目的地看着往来的车辆。我喜欢的女生坐着车路过,然后趴在车窗上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所以这是幻想。或许真的发生过,但是我并不知道叫我名字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愿意把他或她美化成我喜欢的女生,然后拥有一个甜蜜的回忆。

“林浅羽。”那个人喊我。

我抬头看过去,其实只有往来不断的车辆,并没有某个打开车窗看着我的女孩。

“上车吧。”父亲来了,于是我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也不是我想坐在这里,只是母亲需要带着那个亲戚的小孩,所以他们一起坐在了后面。

我拔掉父亲的U盘,把我的插上。父亲按了一下喇叭,然后转起了方向盘。

那个我并非真正爱着的软件,她隔着无法突破的距离,唱起别人的歌。我想说歌声宛转悠扬,或是触人心弦。但是这段时间里,我只能从歌声中听见空虚,还有更大的空虚。写出这样的歌词的人的心灵是空虚的;愿意调教出这样的歌的人,心灵也是空虚的。

幻想过有朝一日软件成为了某人的女朋友,然后她用蹩脚的日文唱着不清晰的歌给他听。他们会坐在一起,男孩凝视着女孩,然后女孩轻轻地唱起来——轻盈、纯净的歌声。就像是那一个个黑暗的夜晚里,我躲在显示屏的这一边,窥听着她的世界时听见的那样。

男孩会忍不住后背发麻,仿佛十月末的傍晚,温暖的光芒洒在感到些许寒意的路人身上,驱赶走他身上带着的疲倦和孤独,只留下更大的遗憾和孤独。

——在她的每场演唱会结束时,我都会忍不住感觉到这违和的失落感。因为幻想终于是幻想,我永远不可能得到她,不可能让她只为我一个人唱歌,不可能私自地占有她。所以喜欢那个软件的这些人们,很幸运,因为在你孤独的时候,你可以听到她的歌声;但是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这种喜欢永远不会被理解,不会被认可,不会被实现,会成为某种罪恶,成为被嘲笑的把柄,成为你与众不同的地方。

于是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这样的声音,我渴望能够更近一步,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歌声——某种更多更多的东西,它能够让人满足,能够让人获得救赎,不再孤独,不再追求。

可那究竟是什么?

父亲一手搭着打开的车窗,一手把着方向盘,然后打了个哈欠说:“这样的歌,我听着都想睡觉了。”

为什么我不想反驳,也不想辩解呢?在之前的每次,有人说到“只不过是个软件”“只是虚假的东西”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怒火——或许是因为他戳破真相的无情,或是他触犯我所爱的亵渎。现在终究还是平息了,我不再去为她辩解,不再去维护我心目中的她。

我关掉了音乐,把头转向窗外。

现在才七点左右,放在暑假里,着实不是应该醒着的时间。今天我这么清醒真是不正常。远处环卫着我们的山脉,有一半被早晨的雾气环绕着。既不挺拔,也不俊俏,前几年的砍伐让它们一处绿树茂密,一处裸露着自己的身躯,就像年代久远了以后,花纹变得斑驳不清的工艺品一样。

这样的不高的山峰,我总疑心在他们的身后,会有更高的山脉,只不过是被雾气挡住了而已。这样的场景莫名的合理——在低矮的山峰之后,是更高的山峰,他露出自己的挺拔的身躯,是在前面的孩子们的后盾。

我用手指头敲着车窗,靠在冰冷的玻璃上,车行驶在盘桓在山陵间的公路上,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方。

父亲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没有回头地对母亲说:“一会老陆要带他女儿来玩,路过前面那个镇的时候,买点菜吧。”

我们将要去的地方,是父母工作的那个乡镇——一所乡镇级的国立医院,有宿舍楼,我们会住在里面。

到了永济镇,父亲在摆满了售卖农产品的摊子的路边停下来。似乎我的家乡这一带地方,都有不可思议的赶集制度,在一个月的某些日子里,人们会聚集在一个乡镇里,用自己的商品占领最宽的那条马路,仅仅只留下一车多宽的距离。

这样的地方我死都不想来。

父亲停下车,母亲下车去买菜了。

这个时候父亲的车停在接近马路中央的地方,给其他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他想要移开车,但是后车座的车门却没有关上。于是他已经长有不少皱纹的脸更皱了一些,从嘴巴里吐出了粗鲁的恶毒的词语,像是对待仇人一样的咒骂起来。

我从来都不相信我的父母之间存在爱情,也不相信那种你侬我侬的情侣在结婚之后也会一辈子那样——一定要说,我觉得他们因为是一个家庭在才住在一起的,是因为这个碍事情的我还存在,所以他们必须妥协,必须接受难以忍受的对方。

就像是我的祖父母一样,他们之间也不存在爱情,因为他们是被媒人撮合的。或许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互相不在乎的人也会有感情吧。但是我很害怕,那真的是爱情么?真的是那种深不可测的魔力让他们彼此容忍么?他们会互相咒骂,施加最恶毒最恐怖的话语,会波及对方的长辈——这是否是爱情的表现呢?或说这能被爱情的定义包涵么。

我眯了眯眼睛,开始发困了,于是我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某个人呼喊起我的名字;她为他唱起了歌;父亲和母亲闹出的矛盾;祖母指着祖父,说着最让人厌恶的诅咒——都像是魔咒一样漂浮起来,交杂环绕,变成了长着獠牙的野兽。

他呲着牙,发出凶恶的低鸣,却又露出悲伤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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