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哈,原指扑克游戏“梭哈”。
也可以表示为一种DB策略,即在一个游戏中将所有的资产或筹码都投入进去,孤注一掷。
又表示为一种常用语,亦即一滴不剩。
又可表示为一种使人破防的施法前摇。
“XXX!哔——你X了哔——XX哔——哔哔——哔——的哔——!”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一声震喝响彻整个空间,久久回荡。
讲台上怀抱教案的秃顶老班抬起头,用空出来的手扶正鼻梁上的老花镜。
教室里的目光齐刷刷望去,聚焦中心好一个脸红脖子粗的瘦弱男生。
“噫!好了!我中了!”
又一个兴奋的声音自角落里不甘示弱地响起。
那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女生,正双手捧着手机荧幕盯着看,“呼哧~”地喘着粗气。
窃窃私语如病毒般开始蔓延。
“什么?哪怕是强如‘收菜狂魔’的江洋平,在这一期的‘TCH-68小行星up池’里梭哈,也没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吗?”
“听说是因为暗恋的美羊羊想要一场‘如星空般梦幻盛大的告白典礼’,才会让原本只囤不抽的江洋平,如此拼命也要抽出这期的up奖品吧?”
“听说他歪出来了四个空气净化机,八台等离子切割机,十五包超薄透气卫生巾和三十二支全自动挤牙膏神器?”
“缘分天注定,施主莫要强求,正所谓小抽怡情,大抽伤身,强抽灰飞……”
“我看你是为少了一个情敌正在沾沾自喜吧?话说回来这一期up池的概率是不是不太对?狗币米纳斯科技绝对暗改了数值!”
“就是就是!这池子专门杀熟!我爸妈就跟我说我刚出生的时候,那肥嘟嘟的小手一点,什么纸尿裤婴幼儿奶粉玩具车芭比娃娃都是手到擒来!”
“不要阴谋论!你看蒋诗诗不就在‘冷艳禁欲系男神魅力时刻up池’里一发入魂了吗!”
“德行!知道什么叫‘欧非守恒定律’吗?就算欧了,到时候迟早也要在非的区间里还回来的!”
“说起来,半年前我单抽出了个‘限量版南非之星’,结果接下来的三个月普池抽不出货,每天只能馒头配榨菜……”
“阶敌!太阶敌了!暴发户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再艰苦的表象也掩盖不了你已经脱离广大劳动人民战线的事实!”
人声鼎沸中,靠窗在座位上睡觉的林行知缓缓醒来。
依稀记得这堂课是“论抽卡规划与保底机制”,事关切身利益,众人兴致都很高。
林行知对有如女孩化妆脸蛋般神鬼莫测的抽卡概率并不关心。面对心仪的up池,就该有吃满保底的准备,轻易破防决不是一个合格的二十二世纪新人类应有的素质。
“醒了?”
旁边的同桌淡淡地向他搭话。
“啊,我还以为下课了。奇怪,我的生物钟一般都很准点,与下课区间完美契合……”
林行知打了个不明显的哈欠。
“还差三分十八秒。”
同桌抬起秀气的手腕看了眼表,继续说道,
“可以算作是误差范围内。”
林行知歪头看了眼自己这位同桌,下意识就想贫一句:
“这么说我离全国高中男生梦寐以求的‘美少女同桌耳语叫醒服务’就差三……”
桌子底下,穿着学生皮鞋的脚疾踢林行知的小腿骨,又快又准又狠。
“你的确没醒,这是附带的叫醒服务,不用谢。”
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同桌低下头,重新握起放下的钢笔,裹着长筒袜的腿早已收回,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就算是傲娇池也该刷满好感了……”
林行知不引人觉察地嘟囔一句。
放学后,林行知一到走廊,所有人就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林行知,你又吃保底了!”
他也回以一笑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吃保底呢?”
倒是跟在他后面一起出门的同桌,被他停下来的身子一撞,低呼一声,差点掉落手里的提袋。
“抱歉,抱歉。”
赶忙回头的林行知赔笑道。
“……下次不要站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了。”
同桌顿了一下,低声道。
“嗯……”
林行知目送着同桌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恍神。
米纳斯附中二年级教学楼的对面就是科技大楼,也是学生用来做实验的地方。
这是个以抽卡为基本机制运行的世界,从医疗教育,到军工制造,再到衣食住行,一切都依赖于抽卡机制。
没人知道池子是怎么诞生的,概率又是怎样设计的,说起来,大多数人所能知道的和抽卡有关的消息,也就只有“米纳斯科技”这样一块招牌。
曾有一伙极端分子密谋攻破米纳斯科技的行政大楼,窃取重要机密,结果因为成员的军火池抽不出足够的军备资源,计划胎死腹中。
任何离奇的规则,只要适应了也就显得没那么离谱,人的上下限往往比想象的还要拉得开。
科技大楼的正门迎接来来往往的学生,大厅中央放着张沙盘地图,角落摆几台自助贩卖机,有学生蹲在前面试着欧气。
无法实现饮料自由的年代,听起来很夸张。但某种赌徒心理被满足后,一开始的欲望反而就被消减了。
林行知听着身边“真可惜,本来想喝咖啡欧蕾的,这下只有维他奶了”“下次一定要一发入魂,抽出最昂贵的双氧水!”的议论声。
虽然那应该是说富氧水而不是双氧水……
林行知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句,朝角落的贩卖机走去。
那儿已经站着一个女生,黑白色学生制服,过膝长筒袜搭配格子裙,露出笔直纤细的一双长腿,小皮鞋擦得光洁锃亮。
又是她……
林行知只得站在自己这位同桌身后,等待她取用完毕。
下一秒,同桌抬腿侧踢在贩卖机边上,微风拂面裙裾飞扬。
机器轰隆一响,掉出来一罐无糖可乐。
林行知很配合地张大嘴巴,然后和转过身来的同桌对上了。
单手拧开拉环,捧着易拉罐的同桌微微凝眉,上下打量了林行知一下,才用小指搔搔脸颊道:
“它半天没反应,有点惹我生气,就想让它快点出来……”
同桌走了,林行知蹲下身,还在研究那台被美少女踢过的自助贩卖机。
这年头,不仅人不如狗,连机器都不如。
林行知唏嘘一下,也抽了罐无糖可乐出来。
嗬,在这种地方有缘分可让人开心不起来。
毕竟“你有无糖可乐啊?正巧我有别的交换着喝喝看吧~”之类的理由就行不通了。
阳光正好,斜斜地洒在科技大楼的阶前,在空气里一排排震颤着像是琴弦。
经过这一趟的消磨,拥挤的人流趋缓,校门口进出的学生已经稀稀落落的。
天边的火烧云远去,云层逐渐收走光芒留下黯淡,林行知原本被太阳晒懒的心思活络起来。
今天绕道去学校附近的公园,说不定能捡到些别人破防歪出来不要的东西。
说起来都到了二十二世纪,捡垃圾这个行业却依旧没有湮灭。
原本以为百年以前的事物早该换了一拨又一拨,飞速变化就像列车窗边的风景。
林行知,十六岁,在读高中生,没有什么过人特长,也没什么大志向,属于曾被同班的辣妹同学指着班级相册说“咦?那是谁,好搞笑”的那一类。
硬要说的话,比常人有略好一点的心态,他能够不情不愿地承认。
走出校门汇入人流,放学后的三两学生偕肩彼此交谈,街边的行道木在涌动着的学生制服后面“簌簌”地落下叶子。
秋意渐深,从服装店门外摆出的模特装束也看得出来。
胡思乱想着些有的没的,林行知独自一人来到学校附近的公园。
比他们早两个点放学的小学生往往聚集于此,等待下班的父母过来接送。
这时候应该已经离开了,正是打扫战场捡拾战利品的时候。
“吱呀——吱呀——”
孤单的咬合声在秋日晴空下回荡。
女孩坐在秋千上,双手抓着绳子,一下一下把秋千荡得老高,像是要飞向夕阳。
都能看见了……
林行知撇过头假装没看见裙子底下那抹白色,默默吐槽道。
公园里没有其他人,只剩同桌。金色的叶子在她随秋千晃荡的小腿边聚起一堆。
“真巧,又见面了。你家也是在这附近吗?”
林行知撒了个不明显的小谎,他可不希望被当成什么动机不纯的跟踪狂,借机表明自己只是赶着回家而已。
秋千慢慢停下,同桌的双脚稳稳地踏在了地面上,她松开双手站起身,一眨不眨地凝视林行知。
“我脸上有东西?”
林行知还没法坦荡地承认自己的帅气,最多也就是被亲友说过“清秀”而已。不至于能帅到让女生合不拢腿,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你还记得吗?”
同桌忽然开口道。
“……记得什么?”
林行知不明所以,但女孩眸子里藏着的认真却让他下意识就回答了。
“记得我是谁。”
“你是谁?你不就是我同桌……嘛。”
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处,几乎要令林行知双手去掐紧,胸腔的心跳声忽然变大,变快。
对,她是自己的同桌,每次下课后会用皮鞋和笔尖把自己叫醒,一年四季都是那套干净的制服,如画般安静地坐在邻桌,完美得无可挑剔,就像在电视特卖里出现的手办般的美少女。
意识到不对时,林行知终于对上她的眼,那冰蓝色的眼瞳轻轻摇曳。
“你的名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