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读课都过了大半，嘴里叼着个面包的林行知才如饿虎扑食般撞进教室。
“林行知，你池子又吃保底了！”
简直是例行公事般地有人这么叫道。
林行知一边“是是是”地点头致意，一边来到座位上。
准备好本节和下节所需要的用具和课本后，缓了口气的林行知，才后知后觉地拿下嘴里的面包。
同桌——穆清宁没有看他，正低头做着一本习题册。她的侧脸很认真，晶莹的耳垂悄悄从乌发里露出来。
林行知感动于同桌的刻苦好学，抬手抹抹嘴角碎屑正准备也下一番苦功，那个鼻梁上扛着老花镜的秃顶老班就走了进来。
下堂课还没开始，就施施然进来，在讲台后坐下，翘起二郎腿喝茶看报，跟提前蹲战壕刺探敌情似的。
林行知感觉讲台上那张报纸后的目光锐利地刺了自己一下，只好扁扁嘴唇低下头去，哪天让他枸杞池里也吃上保底才好……
下课铃响，终于逮到机会的林行知向身旁的同桌搭话：
“昨天我们在QD上聊过了吧？你说想要找出我唯独不记得你名字的原因所在。”
穆清宁停止正在作业的笔尖，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白纸放在他面前：
“你看看这些名字，然后对号入座把班上这些同学指给我看。”
林行知点点头接过，一边念一边抬头寻找：
“龙傲天，第一排第三列，玛丽安，第二排第五列，沈轻禾，第四排第七列……”
林行知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在对号入座完最后一个名字后，说道：
“怎么样？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吧？”
“是没有……”
穆清宁咬起嘴唇，点头道。
她安静地收回纸张，将它夹在一本有枫叶书签的笔记本里，暂时没了声音。
林行知看着她，不知为何觉得那侧影有些孤独，但以他的才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俏皮的安慰话，只有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重新做朋友不也挺好的么，名字不记得了根本无所谓吧，不是还有真实存在的一年相处时光么？”
他是真觉得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名字只是你识别一个人身份的方法，可她给他的印象早就清晰到不需要用姓名去确认，他又怎会忘记她？
林行知曾经就开玩笑般在心底想过，他遇见穆清宁，就好比在同桌池里抽到了百年不遇的限定角色。
根据欧非守恒定律，欧气在这一刻就耗光了，那他接下来的池子里回回吃大保底也就不是不能接受。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身旁的同桌忽然转头看他。
林行知被这提议惊到了，转而有些哭笑不得：
“姑娘你来真的？我们是前生前世有什么分割不开的孽缘么？我就非得把你牢牢地记在心底不可？”
“只是看你忘性大，去医院测测智商也是好的。”
“正常智商总归是有的吧，你没看我每次卡池规划得那叫一个精明！”
“不就是囤完一波all in，然后吃完保底接着囤吗？”
“姑娘，有些事情可以不用解释得那么简单粗暴……”
“我挺佩服你的心态的，换做是我，早气炸了。”
“人生嘛，总有时运不济的时候，我只不过是霉运缠身得稍微久了点，就好比走在路边踩到黏在鞋底的口香糖……”
聊着聊着，一个活泼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穆姐！我来问作业啦！”
转眼，刚才还在和自己聊天的同桌就被几个女生包围，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把座位围得水泄不通。
交谈声里还不时掺杂着小声的议论，附带几个朝他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行知经常会遇到些他自己没法理解的事情，比如聊着聊着，突然就发出爆笑的女生堆。
他曾经鼓起勇气问穆清宁，你们女生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突然哄笑是因为什么？
一身黑白的同桌看了他一眼，就说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林行知讪讪地说这不是挺好奇么……
结果穆清宁给了他一个不知道算答案还是不算答案的答案：你跟她们一样无聊。
上课铃响之后那些女生们就又都回去了，风卷残云，还真像一群叽叽喳喳回窝的鸟儿。
走上讲台的老班先是拧好泡有枸杞的茶杯盖子，啧了下嘴，缓缓从腋下取出教案放至桌面，然后抬头挺胸，鼻梁上的老花镜反射出锐利光芒，声音中气十足：
“上课！”
“起立！”
担任班长职务的瘦高男生也连忙喊道。
起身的林行知又侧头看了眼同桌，穆清宁没有望向他，目光笔直地投向讲台。
时光被按下了静音键，吐出的气息泛起涟漪。
晨露正沿着新叶的脉络往下淌，冰川在流响的河边悄悄解冻，极光划破天际亮如白昼，令远方独行的旅人仰起脸来。
她那么好看，仿佛是动漫里散发出弧光的人物。眉眼有些疏淡，但依旧精致得像画一般，头发梳得笔直，但也偶尔活泼，每次飞扬时就令她原本淡漠的眉目变得生动。
他们彼此间第一次知道了名字，又第一次交换了QD账号，第一次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那么严肃认真地考虑。
他怎么会忘记她呢？
就像在那个魔法世界里，将记忆放进如烟如雾的盆里埋头扎入，哪怕是不费一点儿力，也能看见往事一帧帧地在眼前浮现。
“那么，今天要讲的内容是‘卡池膨胀与紧缩’，让我们把教材翻到第一百三十页……”
“不许胡思乱想啦，你可是好学生，现在要认真听课。”
借着竖起的课本，林行知跟同桌耳语。
“管好你自己吧。”
穆清宁低着头，用握着的钢笔在方才讲授的地方做记号。
“进入状态很快嘛，你要是玩RPG游戏肯定是个法术机关枪！”
“我只是不想听你废话。”
“每次接话都这么俐落，还可以担任主角身边的吐槽役！”
“只是觉得你太蠢了不得不纠正……”
“你看你看，明明就是口嫌体正直，再没营养的对话也能接下去！”
“我闭嘴了，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吧。”
“没事，反正到时候肯定又会欲迎还拒地接过话头……”
“……”
“真不说话啦？我最近老觉得话痨都应该是嘴皮子痒，上下嘴唇不打架他们就心慌……”
“……”
“穆清宁……？”
“……”
“穆清宁同学？穆同学？清宁同学？”
“……”
“那个……请问你是谁来着，我好像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啊疼疼疼疼疼别掐了别掐了我知道错了，你还扭！跳水的空中转体也没你转得这么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