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是社团招新的最后一天，轮值的林行知刚结束完大扫除，就被魏明生拉硬拽地给带到了中央广场。
或许是迫于最后期限，百团大战的火并之势愈演愈烈。
有人单脚踏在课桌上，一手持大喇叭疾呼“不入模联，人生注定，相对失败！无暇哀悼，赶赴战场，模联伟大，无需多言！不入模……”。
有人显胸显腰显腿就是不显校规地在摊位间走动，热裤下明晃晃的长腿比阳光还晃眼。
套着布偶装的大熊摇摇摆摆如一棵棕榈树，见人就碰瓷“动漫社欢迎您！有可爱的老婆哟！您说在做梦？活动室里五十寸的大液晶屏还不够您舔的嘛？”。
凑热闹的人群显然比想象中还要多，但主要仍以一年级新生为主。
林行知跟罐头里的沙丁鱼似的被推来搡去，出了身汗之际终于想起了元凶，脸红脖子粗地大喝“魏明你死哪儿去了？”。
不起眼的路边，一个穿着二年级制服的女生站在魏明面前，正怯生生地把招新海报往魏明手里递。
脸上洋溢笑容的魏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如沐春风，边彬彬有礼地接过边攀谈。
听不见声音的远处，女生急忙红着脸摇头，惹来魏明一阵大笑。
等女生走了，一直在旁边装作不认识的林行知才一把揪过魏明：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都已经是二年级老鸟了有什么新鲜的，我还急着去吃饭呢你难道不知道回锅肉一旦去晚了就没了回和肉只剩下一个锅……”
“时过境迁，心态自然不同了啊。想当年我们也是暗戳戳怀揣激动的心在各类社团间举棋不定，幻想自己在某部大展拳脚的一天，结果到最后认清回家部才是归宿的现实……”
魏明把手里的招新海报卷成筒，放到眼前当望远镜四处瞄。
“你根本没兴趣，为什么接人家的海报。说起来刚刚和那女生说什么了，看人家那反应不会是什么骚扰发言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看破一切地问道‘姑娘，我看你暑假想必是玩疯了吧，开学考试肯定没及格！’。”
“我倒觉得你这发言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看了一圈的魏明顿觉乏味，将卷成筒的海报重新展开，上下浏览一遍，频频点头：
“以我的评价，这届新任社长的品味不错。你看这宣传标语‘我有小刀，你有手腕吗’，就体现了当下年轻人很强烈的反叛与讽刺精神嘛！”
“当真？给我看看。”
也被勾起了兴趣的林行知凑过来，阅读海报上的内容。
看了一会儿的两人同时抬头，想去找今年文学社招新的摊位。
“那是……”
林行知不禁揉了揉眼想去看得仔细。
人流如织，交错的身影几乎让人晃花了眼。
在密密麻麻的人影隙间，一身黑白的女孩坐在课桌后面，那是个临时摊位，她正低垂着眉眼写些什么。
她的手边堆满表格，边上还放了几支用来签字的圆珠笔。
风过时她的漆黑长发贴着脸颊，一缕发梢勾着耳廓，像是下过一场纷扬的蒲公英。握笔的手腕没有停歇，熨帖平整的白色袖口上流光溢彩。
这一刻世界仿佛变得安静，像是定格的胶片。
林行知几乎能听见她笔尖触碰纸面的沙沙声，感觉她发梢挠过耳廓时的细细痒痒，看见她眸子摇曳深处的澄澈通明。
最后她将签好的表格交给坐在对面的新生，用标准的微笑目送他起身离开。
林行知依稀还能看见那离去的小男生脸上有些红。
林行知不记得她有参加过社团，那么就只能被认为是顶班的。
他不是那么好管闲事的人，况且既然都坐在那儿了，就证明她接受了别人的拜托，他无权干涉。
但穆清宁有些单薄的身影映在他眼里，不知为何，令他想起了那天黄昏时荡起的秋千。
感觉到面前有人坐下，穆清宁抬起头微笑道：
“欢迎咨询文学……”
她的神情一下子冷了，让对面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看见我就这副表情，不至于吧？”
好在穆清宁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她用温柔里带刺的语气说道：
“这位同学想要加入‘子非文学社’吗？我想文学社应该不欢迎游手好闲的人喔。”
末了她快速看向左右，确认无人注意后才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低声道：
“文学社的朋友有事找我顶替一下，不是好玩的，你来做什么。”
林行知也正色道：
“我知道不是好玩的，说起来今年文学社的招新海报做得不错。要是我刚入学时的海报也这么有意思说不定今天我们就成同事了……”
“我没加入文学社，都说了今天是临时顶替。”
“看不出你这么老好人。”
“上课时睡觉和清醒着的时间相互平分的人，不了解同桌也很正常吧？”
“的确，至少我今天才知道你也能这么毒舌地讽刺我……”
林行知拿过一张空白的表格，快速浏览一遍内容，都是些基本的姓名、班级、联系方式之类。
“应该不是填完了这个，就算作正式社员吧？”
林行知提出疑问。
“当然，后面应该是先有一轮笔试，然后还有面试。具体时间和地点再定，到时候会去班级里通知。”
穆清宁伸出手掌，示意林行知还回表格，
“你别玩了，到时候人家还要填的，也别占着位置了，后面要是有想来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好吧。”
林行知把表格放回纸堆里，起身离开时突然扭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你还要顶班到多久？如果还没吃饭的话，要不要我帮你带点东西回来？”
“不用了，我已经叫同学帮我带了。”
穆清宁摇摇头，开始整理书桌上有些凌乱的文件。
林行知感觉有些丧气，心跳也稍微沉重地跳了一拍。他早该想到的，既然是占用了放学的时间，穆清宁怎么会没考虑到这种问题？
“嗯……那我走了。”
有些狼狈的林行知摸摸鼻头，作完告别就打算真正地离开了，身后的同桌忽然开口唤住他。
“那个，我好像忘了跟朋友说我想吃什么了，她可能会买错东西……如果你不麻烦的话，可以帮我带一杯奶茶吗？”
说这话时的穆清宁甚至没有抬头看他，眼帘低垂睫毛轻颤，稍微有些走调的声音柔柔地传过来。
林行知愣了半秒钟，最后是有些嚣噪的心跳声把他唤回了神。
“当然可以，嗯……你要什么口味的？”
“黑糖珍珠，没有就蜜桃乌龙。”
“这么学术的四字名称我恐怕有些记不住……就没有西瓜草莓香蕉之类好记点的名字么？”
“你好烦，那就随便了，笨蛋。”
“文学社新锐交付的任务当然不能怠慢，放心吧，哪怕最后食堂的回锅肉真的只剩锅了，我也会优先把奶茶买好的。”
“不要，你先好好吃饭，我的东西不急的，知道吗。”
“好吧。说起来食堂里卖奶茶的地方在哪里？不知道保底福利怎么样……”
“二楼楼梯口左转，第二个窗口就是。”
“到时候歪出来的东西怎么办……”
“换成积分券好了，下次兑换用。”
“还有一个问……”
“我饿了。”
“我马上就去，告辞！”
“笨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