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蕉鱼和山洞
这是什么新奇的网络用语吗，还是某些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才有的幽默感？无论是哪一种原因，我都无法因为这场意外的谈话而笑出来。虽然不放假的日子里文学阅览室根本没什么人，但是在图书馆聊天还是让我很不舒服。我赶紧摇了摇头，准备离开这个有点奇怪的少女。是
“这是塞林格笔下的一个很经典的寓言故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很推荐你看下哦”她跟着我的步伐离开这个书架，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我冷淡的反应而感到不爽，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同时用手指着我手里同样由塞林格执笔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我没见过什么混蛋香蕉鱼，而且我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喜欢和陌生人搭话的人吗？”我终于出声回应，“而且你应该也知道，在图书馆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吧。”
我的语气中带有了一丝愠怒，说实话，我当然无意去当这个学校中秩序的维系者。这不过是我随口找了个借口。在被班主任拷打一番之后又在自己仅存的温柔乡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搭话，我感觉自己已经快失去维持最基本的礼貌的精力了。
“都在这个时候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还要在别人面前装乖孩子啊。你这样可不会引起女孩子的注意哦，这破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乖孩子了。”她还是满不在乎的笑着说，递给我一本《九故事》，“看看呗，说不定能让你你心情好受点，你都快把'我有怨气'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你不会真想像霍尔顿那样被开除然后到处流浪吧。”
“我觉得我还写了别来烦我这四个字。”我揶揄道，不过心情却比之前好多了，或许是遇到了个跟我一样喜欢那个淘气的混小子的孩子，又或许是那句诋毁学校的话帮我释放出了心中部分的晦暗之物，消解了内心的一些怨恨。
我抬起头，端详着眼前这个少女，短发的发梢别在耳后，穿着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存在一样深色的连帽卫衣，如果这样的女孩呆在教室里，想必会跟我一样成为一个稀薄的“大多数”。但此时此刻，她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又把她和我记忆里面那些沉默着的存在区分开来，成为了一个我不再可忽略的存在。
“你再怎么说，这个地方还是只会需要那些听他们命令的人啊，像我这种既不听话，又没啥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从这赶出去呢。”
“没必要自卑，说到底，我们都是修塔的材料，我们一样愚蠢，所以一样平等”听到我那番有点自我嘲讽的话语之后，她突然一改之前轻柔的语气，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让我心里为之一紧的话。
“或许是吧，可是像我这种可能会更蠢一点，毕竟我可能做不到修塔的砖头该成为的事情哦”
她话里的喻指我也很明白，巴比伦的通天塔，一个愚蠢的计划，耗尽了千万材料却以失败收场，就像发生在这个肥胖的校园中的无数少年少女身上的事情一样，我们甚至不知道那座塔到底通向何方，就已经成为了修塔的材料。讽刺的是，我甚至无法成为好好的成为材料，像一个无法待在太阳底下的赝品。
“至少你我都在寻求实现自我的方法，而不是像那群愚蠢的香蕉鱼一样就这么溺毙在这个山洞不是吗。”她突然贴近我，用手中的书轻轻了拍了拍我的头。
突入而来的亲昵动作让我有些脸红。但她的话语却更让我吃惊。我的大脑像是刹那间在旷野上被思想雷电击中一样，一直萦绕在我内心的晦暗之物也被这道闪电击穿，让看到了我心底的“本我”存在，我似乎终于明白我一直不听话而想要干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毫无疑问，她正在把我当成了一个同类，一个可以这个交流逐渐趋于无效化，彼此的心之壁越来越厚的地方，能够互相了解的存在。两种感觉在我的内心纠缠，一种想要靠近他人，感受他人的欲望和一种对于陌生人和失去的恐惧将我裹挟在一起，让我的思绪变得紊乱。一时间只是傻傻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越界，她火速退到了半米远的地方“我这样，一聊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点忘乎所以，不过我可是青春期的少女，随便碰你两下你应该偷着乐哦。”
“你怎么不说话啊，真给你拍傻了？还是生气了？”见我长时间一言不发，眼前的少女已改之前云淡风轻的样子，显得有些紧张局促，殊不知我只是对她这样前后的反差感到吃惊罢了。
“没什么，我觉得你还是这样子比较可爱”难道找到反击这个奇怪的少女的机会，我自然也不会放过。
“所以你愿意看看这本书了吧，看在我逗你开心的份上？”少女又恢复了之前的狡黠的笑容。
“我倒是想啊，可是我还得考试呢，如果考差了被休学了怎么办？”被之前的话拉近了距离，我说话也随意起来。
“多个星期以后,面对退学通知书,我将会回想起图书馆窜出来的神秘少女逼着他考前看书的遥远晚上？”我随口“引用”了博尔赫斯的几句话。
“能开这样没皮没脸的玩笑，看来你心情变好了不少呢。那么我就告辞了”少女不等我说什么，就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只有桌上的那本“九故事”印证着她曾来过。
“真是个怪人”，我抚摸着这本书的封面，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说起来，我们还没有问过联系方式呢，我们要怎么分享读书的体会呢，她就不怕我带着书失踪吗？”
感受着这本书上的余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关注过那些“必要事件”之外的存在了呢？那些永远低头寻找砂砾的人，是不会抬头看见撒下的月光的。
本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