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要帮我疗伤。
我原以为她只是像先前那般再轻浮一二,没想到她会将毛巾塞入我口中。
我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待会上药会很痛,防止你咬到舌头。”
我羞愤难耐。
上药能有多痛?这女子到底又想做什么?!
如果她不知收敛如此得寸进尺,那我所想的表面合作的关系,还有必要继续维持吗?
我刚想说话,她眼中的血色在地下室莹莹的冷光中沉淀,变得分外严肃。
“玩笑到此为止。”
“你要是配合我,半个时辰我就能保证你身上的伤好到能自由行动的程度。”
姬婳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口数不胜数,我现在全身瘫软无力。就算媚毒药效一过,没有十天八载都能达成自由活动的程度,她又怎能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出这样的保证。
既然她如此肯定。
那我……再信她最后一次。
若是她只是个满嘴谎话虚伪小人,我便直接自爆金丹了结性命。
我玥长杉绝不能成为被她任意摆弄的玩物!
念及此,我心中越发悲凉。
娘亲,孩儿实在不孝,只盼你去求师尊帮忙也莫要下山。
思绪沉浮,身体与神魂好不容易从毒中挣扎出的清明,不过一刻又在远比落入姬婳手中更为痛苦的痛苦中吞没。
传闻所言,恶鬼殉道必经刀山火海烹炸油煮熬受千千万万苦。
全身的每一道伤口上传给神识的感官几乎能撕裂我丹田的金丹。
今日身处炼狱,我又同那恶鬼有何区别。
意识崩溃的边缘,生与死的念头左右撕扯,我听到了女子并不真切的声音。
“忍着点,不行就哼出来。”
我紧紧咬住嘴里的毛巾,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
我,我,我绝不会屈服于你的。
“放松一点。”
意识弥留之际,我又听到她的声音。
“想想你……”
区别于被毒蚁虫蛇生生啃食撕裂的伤口痛楚,一道落在我皮肤上轻柔的擦拭感格外的突兀,就像滚过身上的热辣荆棘化成了丝丝冰凉的流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耳里又开始被嘈杂翻滚的噪音取代。
眼中所见之景不断模糊扭曲后,我看到了我娘。
她哼着家乡特有的小曲柔和轻缓,正在用手帕轻轻擦拭我额上的汗水。
爹在她身后站着有些无奈。
“男子汉大丈夫,小小风寒怎能如此萎靡。”
娘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对我轻声道:“玥儿乖,只要睡一觉,痛痛就飞走了。”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想说话,可喉咙滚烫刺痛就像灌满了铁水。
想挣扎说话的念想换来一瞬的清明,视线中取代我娘温柔面孔的是一张艳丽的脸。
她一双深红的眼睛就像我儿时最为喜爱的血灵宝玉,可此般境况,只要和姬婳有关的人都令我无比生厌。
皮肤摩擦的不适让我想起她的轻浮举动,一时胃中翻腾难受,我索性闭上眼睛。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上不断被蚕食的痛楚如抽丝剥茧般消散于我身上道道狰狞的伤口。
她说的没错,只是光靠神识感知,我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势至少好了三成。
体内一直被阻塞的灵力开始自我修复,等身上的麻意褪去,能走动也非虚话。
但此刻我的心情却从未有过的沉重,若是直接死了倒还好,可是现在……
这个女人目的不明,真假话参半。
我真的要一直和她这么僵持着吗?
纷乱的想法不断浮现,在我喘息的片刻,图谋不轨的女子竟然把手放在我的腿上。
“别碰我!让我自己来!”
明明应该势愤怒的呐喊,刚缓过劲来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嘶哑无力。
她的手掌冰凉,却烧的我的脑袋发烫。
我意识已经清明,也能自己上药,我决不能让她在为所欲为!
“刚有点力气就瞎折腾?你不痛了?”
女子眼底含笑,我的窘迫似乎让她感到乐此不疲。
嗓子仍然像塞满了炭火,现在就连耳朵都好像被点燃的火把,我攥紧自己的手指。
“我能行。”
没想到这次女子没有继续取笑我,她把药扔给我的时候,我有一瞬的错愕。
她,她真的就这样给我了?
我看着她,麻痛的手指颤抖不止不听使唤。
她眼底笑意更甚,那分明就是想看我上药不能,欲意酝酿不轨心思的轻浮眼神。
“你真的能行吗?”
女子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担忧,她眼睛明明还在笑。
“不劳烦你费心。”
就算铁链磨得手腕生疼,但比起方才的痛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决不能让她得逞!
身为女子,随意碰,碰……我算什么意思。
“那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女子没有继续纠缠,她轻飘飘地站起身,又轻飘飘地走了。
她就这样随意地把我留在这里,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混着她残存的香气。
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就这么放心我不会逃出去?
视线落在紧锁四肢的镣铐上,我凝聚体力的灵力奋力一挣。
全身的灵力在碰到镣铐时受到了明显的阻塞,那些灵力被无形的束缚推回了我的的筋脉中,稍稍缓和的神魂被震荡,激起身体的阵阵冷汗。
捆仙绳,没想到这墙上的锁链竟然用了和捆仙绳一样的路数。
若是我现在是全盛状态,自有能打开这捆仙绳的力量。
我缓缓调节自己的呼吸,缓冲体内紊乱的灵力。
不能着急,恐怕那女子也想让我挣扎自断手脚,我不能着她的道。
没有女子在,我的心头终于挤出片刻的松缓。
再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这里只有一张床,一盏夜明珠的灯,镶着一排锁链的墙。
空空如也的地下室墙壁上满是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裂痕,其中还混着暗淡陈旧的斑斑深红,能看出这里应该还有他人经受过她的酷刑。
合欢宗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心中默念。
我不能被她的表象欺骗,这里没有正道的礼义廉耻,没有正道的忠信。
再回来,女子带了一身衣服,但眼中含了一层霜,似乎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我默不作声地任由她上下打量,暴露在莹灯中伤痕和皮肤被她的视线扫过一片火辣辣。
她说要帮我上后背的伤。
想到之前那非比寻常的苦楚,我下意识地以为她又要从我身上寻乐,我皱着眉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
……
暴露癖?
她竟然说我有暴露癖?!
我!我玥长杉半生清正,洁身守道!
落得这般境地还不是因为合欢宗,她怎么能如此污我清白。
狠毒的女子!
居心叵测的女子!
笑里藏刀的女子!
“明天我可以帮你给明月仙子带封信。”
胸腔中的不愤因为她冷不丁的一句话化成浇在头顶的瓢泼大水,我愣愣地看着她,试图揣测她话语中的真假。
她的双眼深沉始终蒙着一层雾让人看不清。
若是真能给娘带封信……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心安。
她真的可信吗?
可无论真假,至少有一丝希冀在。
“劳驾。”
说出口的话发苦,喉咙也发疼。
她冰凉的手掌擦过我每一寸皮肤,滚起无名的焦灼火焰。
就算是我娘,也没有做过如此亲近的动作,这个视男女之防为无物的合欢宗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
我放弃所有无端冒出的想法,集中精神背诵清心决。
只要她在,我的时间就变的无比漫长。
“锁链不方便换衣服,换成项圈怎么样?”
她的话让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燃起熊熊烈火,我睁大眼睛瞪着她气愤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子到底还能说出多少惊世骇俗的建议,我的忍耐竟然因为她,正毫无察觉地不断降低下限。
“好吧,暂时就这样。”
女子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她朝我走过来抓住我的手。
我终于怒道:“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她解开了我手里的镣铐。不,应该说是掰断了。
“我说过,只要你配合,我会让你完好的走出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越来越猜不透她的想法。
女子朝我伸出手:“另一只手给我。”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真的自信我不会杀了她吗?
为什么……难道她真想放我出去,就是希望我为她做一件事?
可是……
“你就不怕我……”
我抬起手,另一只手的镣铐应声而断。
解放了双手,如果我拼上全力,现在和她同归于尽也是足够。
“你就算走的出院子也逃不出合欢宗。”
女子似乎完全没怀疑过我会彻底放弃,和她同归于尽。
她说着蹲下身给我解开脚上的镣铐,我迟疑犹豫着低头。
心头揣测她是到底怎么样一个人,印入眼帘的是一片饱满又晃眼的白。
……
合欢宗的女子都像她一般不好好穿裙子吗?!
她她她!
修仙界女子的衣裙从没有这么暴露的装束!
合欢宗是没钱买布吗?!多缝半块布又怎样!
对上她莫名的眼神,我马上移开视线,脑袋嗡嗡如同正在运行炼丹炉。
糟糕,我刚才,我真是太失礼了。
“衣服在床上,医疗箱在床下,我想你都看到了……”
我才没看到!
女子丝毫没在乎我刚才失礼的一眼,她自顾地叮嘱。
我心乱如麻,左思右想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腿上仅剩的锁链,想把刚才的窘迫从脑子里冲出去。
落在腿上的视线一顿,定睛一看,自己上身虽裹纱布,但也是寸缕不着,身上仅剩的裤子和烂布条相较也差不离。
脑袋里的炼丹炉瞬间冒出火辣的蒸汽。
我现在模样和她不过半斤八两,哪有礼义廉耻可说。
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窘迫。
我佯装镇定穿上她带来的衣袍,竟是意外的合体。
上面漂浮着似有若无的属于男子的松竹香,暗示着这件衣服的主人应该也是落入她手里的苦主。
我心头莫名堵塞。
“这是我爹的衣服。”
哦。
哦哦!
原来是这样。
豁然开朗后,我抬起头看着她又觉得不对,马上低下头。
她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个?
唔,不对,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今后你就在这里休息,平日里不会有人来这里。”
她没有理会我,准备离开。
我浑身一震,至今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想脱口而出的妖女,堪堪止住直接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铃,我的名字是明铃。”
女子声音清脆有力。
明铃,原来她叫姬明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