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叫姬明铃吗……
既然是姬婳的女儿,为什么只说自己的名?
未等我想清楚,她已经离开了地下室。
浮动在莹灯下的血腥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消散,只有那股淡香一直萦绕不去。
室内陷入了沉寂,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明日到来前,她不会再出现了吗?
脚边锁链被牵扯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我试着掰了一下,毫无作用。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锁链看起来很长似是为了方便我行动,但没结铁链中含藏着的禁制远比我之前直接束缚我四肢的短链要多。
姬明铃这算是贴心还是另有目的,对于此时我也不做纠结。
不知明日将经历何种变故,但是至少现在,我终于获得一隅喘息的间隙。
我学着她的动作找到了石板床下的暗格,打开后果然期间放着之前出现过的被称为医疗箱的盒子。
盒子的上层整齐地摆放着还未用完的纱布药瓶,而姬明铃所说的纸就压在药瓶下方。
目光扫了一圈,未见其中笔墨。
姬明铃明明说过其中应是纸笔齐全,不排除她只想耍弄我的原因在,我皱着眉头又仔细在盒子的上层仔细翻了一遍。
暗想也有可能是在下层,我欲掀开那一块分隔上下的木板时,忽地将视线落在自己一直没注意的长条木棍上。
按理来说,这既是疗养用的工具箱,这跟木棍又能做何用?
我迟疑一下,有些不确定地拿起角落里形同笔杆的短棍。
难道……这是……笔……?
手中木棍约莫半尺长一指宽,没有毛尖,一端有明显被人削过的痕迹,露出其中粗黑的木炭芯,造型颇为奇特。
我知道木炭能用来写字画图。
就在儿时,我爹尚未仙陨前,爹就经常带我和娘亲野外露宿,感悟天地之玄妙。
每每晨起,娘亲就会捡地上已经熄灭的炭火在地上给我画鸟兽虫蛇的图案,然后故意用抹了黑炭的手去戳爹的脸。
爹避之不及,娘亲便将手放在我的脸上一顿揉捏。
过往嬉戏人间的时光幸福美好,恍如昨日。
而今只肖眨眼瞬间,美梦碎去,乃九幽地狱,前途并未可知。
我鼻尖发涩,不知觉间手中握着的笔已经在纸上落下淡淡黑色的划痕。
虽然不知这封信是否能递到母亲的手里,但我还是要告诉娘亲莫要挂念我,有事托师尊就行。
我不能写自己身陷囫囵。
姬明铃一定会看我的信,她看到后就觉也不会把信送到娘亲手里。
思虑片刻后,我才缓缓落笔。
粗黑的木炭笔尖比我预想中还要顺畅,只是没有毛笔的稳重,落笔总觉轻飘。
在我的印象中,木炭手感差又易碎,所以没人有这般闲功夫会精细打磨成笔用来书写。
如今一试,倒是方便。
“……
孩儿此去时日久矣,行路漫漫,不慎方便,愿娘亲莫要牵挂。
汝儿长杉亲笔。”
白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我的心也终于陷入从未有过的安宁。
把纸叠好放入盒中,只等明日姬明铃出现。
只是想到那个名字,脑海里便浮现出那个行为举止无端难测的女子。
料是怎样猜疑,她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都是诡谲荒诞。
尤其是回想那冰凉手掌碰到我后背时,身上汗毛立刻倒竖一阵。
而后短暂的雪色飘过,又觉羞窘难堪。
脸上的滚烫让我马上闭上眼睛,继续缓缓调整自己体内紊乱的灵力。
玥长杉,玥长杉,你不能被那女子影响。
你现在要摒弃杂念,尽快调息自己身上的所有灵力恢复到全盛状态。
以求早日挣破枷锁,从这魔窟闯出去!
……
“喀……”
“喀拉拉……”
牢狱中的夜明珠一直散发着盈盈的光辉,在这里,我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即便以前在蓬莱闭关修炼的时候,经常一待就是小半年,但晨起夜眠的观念还是聊胜于无。
距离我进这个地下室已经过去六个时辰,现在外面里应当是深夜,本应该一直沉寂的牢狱外出现了清楚的不和谐的声音。
“喀拉拉……”
这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动着铁链缓慢移动。
我马上从从冥想中脱离,谨慎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身上的伤口已经没有了感觉,只是行动间镣铐传来的灵力阻塞的感觉让人觉得不适。
大半夜的门外传来锁链的声音,莫非此处地方除了我之外,还关押着其他人?
心中疑虑稍动,我苦笑连连,觉的自己被痛苦折磨的失了神智。
这里既然关着我,那关押着他人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疑虑刚落下,喀啦啦的响声离我所在的牢狱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直到声音停下的那刻,我心头一跳。
那人分明就停于我所在的牢狱门前。
隔着门扉,一股霸道又令人窒息的杀气格外的浓烈,恍惚间我好像还闻到了似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气。
我心头微紧。
此番深夜沉寂,莫非姬明铃终于等不及,直接撕开伪装,让其他囚徒前来与我厮杀?
“咔咔。”
石门缓缓开启。
我眉头微皱,走下石床,尽量让腿上的镣铐不发出声音。
“咔咔。”
石门的声响缓慢沉重,沿着缝隙吹进来的风让人只觉冷冽。
若真是撕开伪装如此还好,至少那女人表明立场态度,我就不会再被她构建的真假面孔玩弄。
心意已决,我捏紧了拳头。
就算身上的伤只好了四成又被钳制,但我想,除非对方也是和合欢宗一样使香,不然以拳脚功夫我还不会输给其他人。
思绪不过片刻,我万分警惕地盯着开启的石门。
只是所见之景,与我思我想,却是天差地别。
距离石门最近的夜明珠冷光莹莹,入目是一片刺眼的雪白,从所未见有伤风化的单薄短裙,遮不住暴露在莹光下纤细如玉的四肢。
粉色长发被被风吹开,露出一张明艳的脸。
一道晴天霹雳猝不及防地划过,刺的我头脑空白。
姬明铃?
她为什么会这般模样出现在这里?
震惊与更深的疑惑如同倒灌的海水,瞬间冲破我于心头不断构建的警戒线,也让我一时忽略了她周身翻腾的杀气。
“喀啦啦。”
锁链的声音又开始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传响。
她朝我走了两步,胸前起伏太过扎眼。
我移开自己无处安放的视线,本是想寻找她背后发出声音的锁链,视线游移最后还是落在她左手手腕上那一只漆黑的镣铐。
那也是捆仙绳……
我不禁皱了皱眉,想问她到底在干什么。
只是一抬眼,视线便是找不到落点,只感觉耳根一阵滚烫。
虽说她穿着轻浮是她的事,但我却绝不能做出有失礼术的行径。
左右为难之际,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咔。”
姬明铃手腕上的锁链绷紧,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向前挪动了两步未果,便站在那里。
荼靡的香气幽幽,引人浮想翩翩。
“你,你……”
总不能让她看我笑话,我索性闭上眼开口欲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姬明铃的身后响起细微沉稳的脚步声。
“劳烦公子后退,莫要惊扰我家小姐。”
随着脚步声响起的还有一声低沉充满威胁意味的声音。
我睁开眼想看来者何人,却骤然对上两米外姬明铃一双无神的眼睛。
若是说她白日眼眸光芒内敛,如蒙晨雾,此刻却是了无生机,有如死水。
未等我想明白,一个身着淡蓝色普通裙装的女孩挡住我的视线,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还请公子自重。”
我不由一愣。
理解她所说之话,再见女孩如看浪荡子的嫌弃眼神,我的脸颊瞬间犹如火烧。
房间里再次响起锁链的声音,姬明铃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她旁若无人地缓缓转身又往石门的方向走。
女孩瞪了我一眼,紧跟在姬明铃的身后,欲遮住她的背影。
“我,我未轻浮于她……”
我小声解释,但女孩显然不信。
不知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不多时,牢狱中便响起了刺耳的尖锐之物摩擦石壁的声音,我看到姬明铃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长条铁钉一下一下地划在满是刻痕的墙壁上。
女孩对于这种怪异行径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她站在姬明铃的身后,试图用自己的身板遮拦住身后隐隐外露的春色。
墙壁上吱呀刺耳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无端听到隐藏在期中的愤怒与悲怆。
想起刚才与姬明铃对视时看到的那双眼睛,我深知她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心中的疑惑肆意生长,无从解释。
犹豫间,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女孩:“她这是怎么了?”
女孩眼中鄙夷之色未减分毫,见我询问后却是并未马上拒绝。
她面色沉沉,经过一番谨慎思虑后,像是认命一般无力道:“你既是小姐的人,告诉你也无妨。”
我心头莫名一跳,但听女孩声色幽幽。
“小姐压力大的时候有夜游杀人的习性,为了防止伤害无辜之人,小姐晚上会戴上捆仙绳入眠。往常她皆会夜游至此,望日后公子莫要大惊小怪。”
吱呀不断的刺耳噪音中,姬明铃此刻的状态就像独身于一方无人打扰的天地中。
她此时的动作呆板又麻木,就像生了锈的机关造物。
不像是在杀人,更像是在发泄。
明明白日诡谲莫测的人,到了深夜竟变成了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我心中五味杂陈。
女孩似乎意会错我眼中情绪,以为我在审视姬明铃的滥杀无度。
她眉头紧锁地注视我,护犊子一样又挡住我探究的视线。
一字一顿的话语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
“合欢宗不及公子你蓬莱仙门逍遥悠哉,小姐在这虎狼之地若不狠辣,早就尸骨无存。”
“不过公子你放心,小姐答应你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至于与你无关的其他事情,还请公子你能装作没看到,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