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院,少女呜咽声震天响,其中夹杂着的怒骂声惊的檐下鸟雀纷飞。
于冷风中静立的院中丫鬟满面惆怅,不敢进屋中多停留几步。
院子上方的天空随着少女的哭泣声也好似蒙上了久久不去的阴霾。
“呵呵,也该长长教训了,无知无畏的小鬼。”
隔壁的依兰院远不比蔓院堂皇,住在期中的老十句兰在修炼上资质平平,也就比荣颜大两个月。
因为生父不受宠,两人在合欢宗內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句兰远远听着隔壁惹人嫌的家伙囫囵不清的叫骂。
她一早打听到了些从风铃院传来的风声,倚靠在院门外幸灾乐祸。
“敢踩在明铃那个丧门星头上撒野,能哭着回来只能算做命好。”
她叉着腰,荣颜的哭声落在她耳里犹如仙乐。
“哎,命好哦,命都好。”
句兰说着瞪了一眼手边唯一一个丫鬟,那丫头木楞地看着她也不得劲,完全没有想给主人搬把椅子过来坐坐的眼力。
句兰今天心情好,不跟这丫头一般见识。
她面露享受,倚着门,闲散地感叹自己手边要是再多包瓜子嗑嗑就好,这样便是站着也能在这门前站上一天。
这时远远的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在最中间的男人衣袍半敞,一眼便能览尽小麦色皮肤下的美好光景。
他坐着软轿一手撑着下巴,眉眼纤长含情脉脉,姿态慵懒妖异的气质分外的扎眼。
句兰暗道晦气,她可对这个人提不了一点兴趣,每次见到也总没好事。
想着,她便想回院里去关了门,假装刚才没看到。
“呵呵,这不是兰儿吗?怎么瞧见我连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男人显然没有想放过她的意思,他的声音悠长哀转,带了两分埋怨。
“莫不是对我这个父亲不满?”
一个仗着姬婳宠爱的男人又算是哪门子的爹。
句兰背对着来人,牙齿咬的咯咯响。
但这种愤懑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句兰便从自己僵直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回头行礼。
“今早风大吹花了眼,刚才还以为是哪位得宠的妹妹从这路过呢,想着还是不要坏了妹妹的好兴致。原来是父亲啊,呵呵。”
在这后院,谁有实力谁得宠谁就能称霸王。
句兰知道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啰啰,再怎么翻腾也比不上荣蔓一句耳旁风。要只是因为一次碰面就得罪这人,恐怕过两天就得去趟刑事堂。
想着去过一次刑事堂的感觉,她身上一抖,骨子里都透着抗拒。
“你十二妹因着蠢笨正伤痛着呢,身为她的好姐姐,兰儿你不去照拂一二?”
说话间,载着荣蔓的软轿已经近至跟前。他的眉眼勾人,就算不酝酿任何神采,只是轻轻瞧人一眼,便叫人浮想联翩如坠暖床。
因为挨得近,句兰不免被荣蔓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给迷住,就连呼吸也慢了两拍。
她身后那一直木楞的丫头暗自扯了扯她的衣摆,句兰才如雷霆惊魂,缓过神来。
她在心里暗骂荣蔓一声狐媚子,咬着牙勉强笑道:“十二妹声气洪亮,我听着觉得她身子骨应是极好的。”
说着她身子躬了躬。
“她素来不喜我这个姐姐,我去了反倒是给十二妹添堵呢!”
荣蔓很满意句兰被自己美貌迷惑的魔怔的样子,他撩了撩自己散在胸前的长发,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句兰身后木楞的丫头。
“我院里的那些丫头们各个都和小十二一般蠢笨得很,这么点时间都哄不好主子,我瞧着你身边这个倒是不错。”
句兰一听荣蔓把注意打到自己身边唯一一个丫鬟身上。她心中大骇,忙得往后退了一步拦在小丫鬟面前,小丫鬟听了也瑟缩起来。
荣蔓瞧着主仆二人的小动作,那如逗鼠蚁的快感让他愉悦地忽略了院里糟心的叫喊声。
只听句兰陪笑道:“父亲您说的哪里的话,您院里的人各个都是母亲精挑细选的可心人,我就一个蠢丫头,哪能比得上。”
“瞧兰儿这样子倒是把我当成什么吃人的狼虎了,左右皆是推拒,你是对我这个父亲有什么不满吗?”
“这可真是叫人伤心啊……”
荣蔓这么一说,句兰额上冒出冷汗。
她心下直道不好,忍不住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偏要站在院门前看戏,撞上了这不该招惹的笑面狐狸。
“您这说的哪的话,呵呵,十二妹现在想您想的紧,小十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句兰说着又是带着小丫鬟往后退了两步。
荣蔓眸色一深,侍奉左右颇会察言观色的穿着淡青色短袄的丫鬟就朝主仆二人走了两步,拦在院门前。
句兰马上变了脸色。
没等她开口,荣蔓好笑道:“小十二这次伤着了身边需几个体己的人照看,兰儿你身为姐姐也该表示表示。”
他眼睛只是往藏在句兰身后的小丫鬟身上一落,那拦着主仆二人的短袄丫鬟便心领神会,把句兰的贴身丫鬟拽了出来。
句兰大惊失色,她想去抓住自己丫鬟的手。
“瞧瞧,这么慌张做什么。”
但听荣蔓声音愉悦,犹如正在赞赏一场好戏的看客。
“小十二身边的人都不机灵,她如今病体缠身想必也是看着不顺心,兰儿你身为姐姐自是不需要亲自去体己,但也要出些力不是。”
他不管句兰惊怒交加的眼神,单薄的嘴唇绽出如同罂粟般艳丽又恶毒的笑。
“你身边这机灵的丫头借给小十二用几天,待到她伤好再还与你罢。”
说着也不管主仆二人如何无力地挣扎,荣蔓乘着软轿怡然自得地进了蔓院。
身后那小丫鬟被押着进了富丽堂皇的蔓院,木楞的脸上挤满对未知的恐惧。
句兰被挡着反抗不能,辱骂不能。她攥紧拳头恼恨自己的无能,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荣蔓回院声势浩荡,趴在主屋塌上的荣颜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后,哭嚎之声由声嘶力竭之态变得期期艾艾,犹如受伤小鹿的低吟。
“爹,爹,孩儿被明铃那个贱人折磨的好苦啊。”
侍奉的丫鬟早早为荣颜擦干净一脸狼狈的鼻涕眼泪,荣颜小脸苍白,让艳丽到扎眼的脸上添了几分旁人不禁怜惜的脆弱。
荣蔓坐在床边,轻轻抚摸荣颜吹弹可破的脸蛋,上面印着红肿未消的巴掌印子很是刺目。
“爹,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把明铃那个贱人抽筋扒皮,让她不得好死。”
荣颜美目殷红,又是落下泪来。
晶莹的泪珠粘湿荣蔓的指尖,让这个男人眼底闪过一瞬的嫌恶。
荣蔓无视了荣颜的诉苦,他语气淡淡:“玥长杉死了吗?”
荣颜一怔,她不确定道:“孩儿刚想下死手……明铃那个贱人就出现了,孩儿也不知道……但是他那样子应该……”
“那就是没死。”
荣蔓松开她的脸,冷哼一声的尾音代表他对结果的不满,手指在衣摆上摩挲。
“要是他死了,你今日这教训还算值当。玥长杉不死,有蓬莱功法加持,明铃若是练成金丹,必是天大的祸害。”
荣颜听了面如菜色,她浑身疼痛难忍,动不了身子,只能咬牙。
“孩儿下次一定,一定杀了玥长杉。”
“颜儿,你虽是我的女儿,却着实蠢的厉害。一次未成就没了下次,你这伤倒是白受了。”
荣蔓面色柔和,双眸含带怜悯,说出的话却让荣颜犹如针扎。
“爹……”
她不明所以,眼中含泪,凄凄切切。
“换做明铃便不会让我提醒,做事也会省心很多,可惜……”
荣蔓一叹没理会荣颜的凄婉,他自言自语道。
听到自己爹不仅不帮自己说话,还夸明铃。荣颜心头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她手指头攥进肉里,一块指甲应声崩断,淹没在疼楚中。
“爹……!”
“呵呵。”
荣蔓眼底的嫌恶掩去,换上爱怜之色。
“颜儿你再蠢笨也是我的女儿,明铃打了你的脸就是打了我的脸。”
他轻柔地抚摸荣颜的额头,脸上如沐春风,配着妖异的容色,有种诡异的阴毒之美。
“伤了我面子的人,不落下半条命来赔偿怎么行。”
荣颜听到她爹这么说,她胸中妒火一扫而空,面露喜色。
“爹爹,她那般折辱孩儿,你一定要同母亲说,让她狠狠教训明铃那个贱人,最好是让她进万蛇窟,被那群毒蛇玩死才算好!”
荣蔓垂眸看着少女雀跃又期待的脸蛋,他眼底爬上不加掩饰的失望和厌烦。
只是荣颜沉浸在让仇人深陷囫囵的幻想中没有看到。
那些随侍的丫鬟一直低沉着头,感受着荣蔓气息的冷意,她们抖着手指,头垂的更低。
“可惜……”
荣蔓收了手,站起身,嘴边的话很轻很轻。
无人知晓的秘辛一如这初冬的寒意,悄无声息地融入冷峭沉闷的微风中。
“可惜当年拿的不是明扶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