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主屋的小炉旁烹茶,铜炉上的小壶已经开始往外冒出缕缕白雾。
已经休息够的白兰和白燕两人蹲在小炉旁取暖,她们脸上被炉火上冉冉飘动的火焰描上淡淡的暖光。
这世界虽说只要有一身修为在,就可以忽略自然的气候变化。
但身为人对自然的本能刻入骨髓,什么季节做什么事,自是一番存在于生活的趣味。
我爹明扶柳在地下室唠了半个钟头,一直到壶里水翻腾,茶香溢出开始在房间里飘荡。
他双眼虽是通红,但积压了多年的郁郁之色终于得以松解。想必那些不能让身为女儿的我担忧的话,他都一同说给了玥长杉。
白兰和白燕见着明扶柳出来马上站起身,将他搀扶至我身边的座椅上坐下。
“铃儿,你是个好孩子,长杉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俩都要好好的。”
明扶柳看着我,他说得话莫名透着一股死寂。就像是终于释然的垂死之人准备牺牲,想为后来者开辟一条新路。
每个字好似临别遗言。
我心头烦闷,不知道他这又想到了什么多余的法子,一声不吭要去干票大的。
白兰白燕早早地退到屋外,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一壶咕噜噜冒着热气的茶水。
“爹。”
我喊了他一声。
明扶柳身子僵直,他赤红着的眼睛不敢看我。
那张脸从我有印象起就满是愁绪,心病积压多年加上身体的亏损,早成了无法根除的顽疾。
我神色肃穆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他莫名有些害怕,但也只是眉眼颤了颤,没有往旁边动。
我低头伸出手,把他身前快要散开的大氅领结系好。
天青色的大氅配着雪白的狐毛很称他清雅的气质,堆积于视觉的暖和让他的脸不那么惨白,也遮掩住他消瘦的身形。
他的双眸闪躲着,我的声音一字一顿。
“爹,如果你死了,谁也别想活。”
明扶柳瘦削的身体僵住,他脸上浮现出你怎么会知道的错愕表情。
不得不说,他真的太好猜了。
在这样18+的狗血小说中,像明扶柳一般心思单纯的人但凡被其他恶徒劫走,都是会沦为抹布文里的悲惨主角。
唯一庆幸的是,姬婳是个占有欲极其严重的女人,她的男人就算是打杀了也不会给别人共用。
而原书中,明扶柳的结局……
我眸色沉沉。
原书中,姬婳那时抓住了刚逃出魔窟的明月仙子,把她关进合欢宗的后院里,又是一顿常人不能忍受百般折辱。
明扶柳不忍看到故友之妻沦落至此,便替明月仙子求情。
荣蔓的枕边风吹的姬婳确认他和明月仙子有勾连,最后便赏了杯毒酒了结性命。
我压制住对姬婳心起的躁动杀意,也压低了声音。
“如果你主动去找死的话,我会不负一切代价,让整个合欢宗都替你陪葬。”
说到最后我的杀意化为嘴边残忍的笑。
“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大家都一起去死吧。”
明扶柳显然被我的神色吓了一跳,赤红的双眼微怔。
我收敛起方才抑制不住的情绪,想说的话说出口,心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头,安抚道:“爹,我什么都不要你做。”
(刽子手只能是我。)
“你只要好好活着,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死,但唯独你不能。)
“爹,不要我为烦忧,就这样看着我,这样就好。”
(看着我,看着我为母亲准备的血色淋漓的剑舞,成为我的最佳观众……)
在我柔和到极致的目光里,明扶柳呆滞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但至少我说了,他就不会背着我不自量力地去找姬婳的麻烦。
铜炉上的那壶茶水已经沸鸣不止,我没有理会,带着宛若游魂的他走出主屋。
外面的冷风迫不及待地挤进房间里,明扶柳迎着风又是一阵咳嗽。
一直只敢守在院外的秋水和东水见状连忙走近到跟前作揖。
“九小姐万安。”
我将明扶柳交给二人淡淡道:“父亲累了,他身子骨不好,这些天就好生修养,莫要再随着他四处乱闯。”
我一顿,想起荣蔓,补充道:“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少与我爹说,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知道后果的。”
两人躬着身,连连应是。
目送他们俩搀扶着明扶柳离开,白兰和白燕听到了屋里茶壶的沸鸣,白燕匆匆跑进去将茶壶聪铜炉上移开放在一旁的茶盘上。
“小姐为什么不让郎君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回去?”白兰看到明扶柳刚才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声问道。
“我爹累了,外面风太大,一杯茶回不了暖。”
我走到茶盘前,又随手拿了两只白玉杯。
“他要好好休息几天,等风停了,我的茶才有味道。”
听了我的话,白兰眼中有几分忧虑,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又去了一趟地下室。
玥长杉没想到我会再来,他眼中的戒备已经荡然无存,只是有着少许的诧异。
“我想了想,你一身痛也休息的不安生,所以我煮了点安神茶。”
地下室里的结构捡漏,唯一能摆茶盘的地方就只有石床。玥长杉很自觉地腾开位置,他端坐在一边,我顺势坐在他的对面,往白玉杯里缓缓倒茶。
寥寥白雾挟着微涩的茶香萦绕在我们之间。
茶水满满当当地停留在杯沿,玥长杉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五味杂陈,他接过我递去的茶杯有些拘谨,生怕碰到我的指尖。
“多谢。”
玥长杉没有马上喝,只是捧在手上。
我又低头给自己续了一杯,道:“我爹说的话,你就权当是听了段笑话,听了就忘了罢。”
玥长杉皱了皱眉,他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我的话。
我不甚在意地捧起茶杯小酌一口,嘴里没什么味道。
“仙音楼这些年一直在找懿珍前辈……你可知道?”玥长杉犹豫得开口。
“我知道。”我淡然回答。
“那为什么……”玥长杉很诧异。
“这么多年来,逃出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玥长杉眉头皱的更紧,他思量着说:“有仙音楼护着,也不应该……”
我没有解释,从芥子囊拿出了一把匕首。
玥长杉这次眼中只有疑惑。
他见着我拿匕首划开自己的小臂,马上惊了一声,手中茶杯轻轻晃动,差点倒出。
一股深红色的浓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我手臂的伤口里溢出,空气中沾着茶香的雾都呗浓香裹挟冲散。
玥长杉闻到后眉头紧锁,他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
“这股香味熟悉吗?”
血顺着我的手臂往下趟,在裙摆上绽开红艳的花色。
只要玥长杉不是七秒记忆的鱼他也该知道这是凤华阁的味道,属于姬婳令人作呕的香味。
我幽幽解释。
“这股香是种在合欢宗的每个人身体里的烙印,每月发作一次,没有解药就会死,我们逃不出去的。”
也不知道玥长杉听没听进我的话。
他匆忙从衣摆下扯了快布想帮我把伤口止住,我默了一下开口道:“医疗箱里有纱布,你不需要……额,算了。”
玥长杉手上动作一顿,似是才想起,清俊的面容微末有些窘迫。
“无事,这点小伤等会也会自己愈合的。”
我又喝了一口茶,注视试图用冷静思考代替窘迫的玥长杉。
直言道:“其实你身体里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