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部在32楼，电梯数字跳得比我心跳还慢。手里攥着那张门禁卡，塑料边缘硌得掌心发红——这哪是入职，分明是签卖身契。
李姐是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女人，笑得像计算器一样精准："杜小姐是吧？陆总特意交代了。"她推过来一沓表格，最上面那张印着"岗位职责确认书"，底下附着页小字："办公设备需妥善保管，人为损坏照价赔偿"。
我笔尖悬在纸上顿了顿："李姐，这'妥善保管'包不包括电脑突然自爆？"
李姐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变："陆总说，真爆了再说。"
签完最后一个名字，手腕酸得像刚吊完水。她递来套工牌，照片还是我住院时拍的病容，旁边印着"总裁助理（实习）"。
"您的工位在38楼，陆总办公室外。"李姐领着我走向另一部电梯，语气平淡，"那边离总裁近，方便对接工作。"
方便对接个鬼！
出了电梯我才明白，所谓的"方便对接"就是"玻璃墙下的公开处刑"。我的工位是用挡板隔出来的三角区，紧挨着茶水间，对面就是陆景淮办公室的落地窗——他坐在里面抬眼就能看见我抠键盘的样子。一张掉漆的实木桌（看着像会议室淘汰的），一把扶手松动的转椅，桌上摆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开机花了两分半，屏幕右下角还贴着"财务部备用机007"的标签。
"设备都是闲置的，"李姐指着电脑旁的文件夹，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陆总说，能用。对了，这台电脑的充电线是后配的，你注意别弄丢。"
我盯着那台喘气似的笔记本，突然怀念起病房的监护仪——至少它不会卡成PPT。
"杜助理，"玻璃墙后传来陆景淮的声音，他头都没抬，指尖敲着桌面，"咖啡。三楼那家，少糖少奶，现在去。"
我看了眼墙上的钟，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陆总，还没打卡——"
"迟到扣五十。"他翻了页文件，声音没带一丝波澜，"咖啡洒了扣一百。"
抓起工牌往外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咚咚响——这鞋是人事部领的，码数正好，就是鞋跟磨得厉害，走快了像踩高跷。
咖啡店里，侍应生见我跑得急，递来纸巾："小姐，您这是赶着开会？"
我接过咖啡杯，心里把陆景淮的日程表骂了三遍："比开会急——给资本家当牛做马。"
冲回38楼时，打卡机刚跳成上班时间。陆景淮正好从办公室出来接电话，路过我身边时扫了眼咖啡杯："温度刚好。"
我松了口气，刚想夸自己运气好，就听他补充："下次记得拿隔热垫，烫坏办公桌，维修费从你工资里扣。"
"……"合着连个杯垫都要算计？
上午的工作堪称"琐事大杂烩"。先是整理他散落的文件，要求按项目分类，还得用不同颜色的夹子——红色夹紧急，蓝色夹待办，黄色夹"杜雨萍需重点关注"。我对着那堆比砖头厚的合同，怀疑他是故意把档案室的活全推给我。
"杜助理，"玻璃墙后传来他的声音，"把上周的会议纪要整理出来，下班前给我。"
我抬头瞪他："陆总，我是今天才入职——"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他对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效率低扣三十。"
中午吃饭时，他让秘书送来两份盒饭，居然是两荤一素。"员工餐，不用掏钱。"他推给我一份，自己拿起筷子，"但你刚才整理文件时掉了根头发，扣十块清洁费。"
我扒着饭，看着他优雅的吃相，突然觉得这十块钱扣得比窦娥还冤："陆总，您这眼睛堪比显微镜啊。"
他夹菜的手顿了顿："不然怎么发现你咖啡杯沿没擦干净？"
下午更离谱，他让我去储藏室找一份三年前的项目资料。那地方堆着他淘汰的办公用品，从旧打印机到坏了屏幕的平板，活像个电子垃圾站。我蹲在纸箱堆里翻得满头大汗，膝盖磕到个硬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包装精致的金属盒子。
好奇心驱使下打开，里面居然是个造型夸张的机械打火机，外壳刻着某奢侈品牌的logo，还镶着几颗水钻，一看就价值不菲。这狗男人居然玩这个？我举着打火机对着光看，突然发现底部刻着个小字："龙"。
龙傲宇的？
"杜雨萍！"他的声音炸过来，我手一抖，差点把打火机摔了，赶紧塞回盒子深处，胡乱塞进旁边一个纸箱的缝隙里。"找份资料找半小时？扣二十！"
转身时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个巴掌大的、车门能开、轮胎镀金的某超跑限量版模型。 “哟，陆总童心未泯啊？”我捡起来，故意对着玻璃墙方向晃了晃。 正在打电话的陆景淮余光扫到，脸色瞬间结冰。他对着电话那头快速说了句什么，挂断，隔着玻璃低吼：“放回去！乱动私人物品，扣五十！”
“啧啧，珍藏品呢！”我憋着笑，把模型车塞回角落。心里却警铃大作：那个“龙”字打火机……得想办法查查！
为了够最顶层一个落满灰的牛皮纸档案盒，我踩上一个空纸箱踮脚。脚下箱子突然塌陷！ “哗啦——！” 整个人失去平衡，狠狠撞向旁边的纸箱山！霎时间，纸箱倾塌，旧文件、配件、杂物如同雪崩滚落。 啪嗒。 一个银光闪闪、造型流畅、带着螺旋纹路的金属柱状物，精准地滚到我脚边。
“哎哟，这啥？”我揉着撞疼的肩膀捡起来，入手冰凉沉重，表面是细腻的磨砂质感，侧面有个小巧的按钮。
正研究呢，一张卡片飘到脚边——上面的配图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合着这是个……（自行想象），宣传语写得还挺露骨："释放野性，尊享极致"。
我"噗嗤"笑出声，举着那东西冲门口喊，嗓门大得能掀了屋顶："陆景淮！你这藏的什么好家伙？看着挺结实啊，是哪个牌子的？设计挺带劲，就是这纹路会不会太硌得慌？
陆景淮刚走进来，看见我手里的东西，脸色瞬间从冰雕变成煮熟的虾，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杜雨萍你放下！"
"哎别这么小气啊！"我举着那玩意儿往后退，穿着小西装的裤腿蹭过纸箱灰，一点没在意，"我就看看！你说这玩意儿要是换个碳纤维材质，是不是更轻便？还有这按钮位置，按着手会不会酸——"
"你给我闭嘴！"他抓住我手腕往回夺，力道大得差点把我胳膊拧下来，眼睛里的火能把我烤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个……"我话没说完，突然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小西装上凸起的两个梨——对啊！我现在是女的！可嘴里的话没收住，顺嘴就来，"我以前有个哥们儿逛情趣店见过类似的，比你这个花哨多了——"
话音落地，空气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陆景淮的脸黑得像锅底，攥着那东西的手都在抖，突然低吼："杜雨萍！你穿的是西装裤！现在是我的助理。"
我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后颈"腾"地冒热气，赶紧把那玩意儿塞他怀里："我……我找资料！"转身就往纸箱堆里钻，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
背后传来他气到发颤的声音："扣三百！罚你把储藏室所有灰尘擦三遍！擦不干净明天继续！"
等他摔门出去，我才扒着纸箱边露出半张脸，摸着下巴嘀咕："至于吗……不就是个玩具……再说我提的建议挺实用啊……"
正嘟囔着，听见外面他打电话，语气凶得像要吃人："把那个送样品的混蛋给我找出来！敢往我办公室送这种东西，他是不想混了！"
我摸着鼻子笑了——原来不是他的啊。不过说真的，碳纤维那个建议，我觉得厂家真该采纳。
就是……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点评，在那位洁癖又龟毛的陆扒皮眼里，我这个顶着助理身份的女职员，大概已经荣升为“没羞没臊的究极变态”了吧？ 管他呢！ 债多不压身，变态就变态！我拍了拍西装裤上的灰（反正已经脏了），继续在废墟里扒拉“滨海二期”的资料——先苟住，再报仇！这点脸皮，舍了！
下班时分，我累得灵魂出窍，摊在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手指都不想动一下。陆景淮拎着文件袋迈着精英步伐出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的工位："文件没摆齐，扣十五；椅子没推进去，扣十块。"
我抬头瞪他，眼里全是血丝："陆总，您这扣钱标准能不能写本手册？"
他脚步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抽出本小册子扔给我——封皮印着《陆氏集团员工行为规范及扣款细则（精简版）》，厚度堪比童话书。"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他嘴角勾了下，"今晚回去背，明天抽查，错一条扣二十。"
电梯门关上时，我对着反光的金属壁翻了个白眼。
回到别墅的佣人房，狭小但干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张工程师的女儿，滨海项目的推土机，龙傲宇的晚宴，还有那个刻着"龙"字的打火机，但是又被今天“扣钱”给弄心烦意乱。
今天第一天上班怎么能扣这么多啊！该死的狗东西，陆扒皮……
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未来的路在哪？大概在陆景淮的扣款细则里，在龙傲宇的晚宴上，在那个藏着秘密的打火机上。
但我不能停。
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搜了搜那个打火机的品牌，页面跳出来全是奢侈品拍卖信息。我对着屏幕轻声说："张工程师你放心。就算我是打杂的，你作者还是能帮你的"
窗外传来筱琪练琴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很认真。我握紧手机，突然笑了——好歹，我这打杂的，还有双没被琐事糊住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