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与狩猎

作者:月see 更新时间:2023/11/30 19:50:50 字数:2585

安葵一步一步,旋台阶而上。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轻巧的蝴蝶,令缀着花边的裙摆随之翩飞。

近乎遮天蔽日的“四月雪”主动垂下一根枝丫,献出最纯白的花束,以祈求少女停留片刻。

安葵被这支垂下的流苏花吸引,她一手轻抚花朵,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半眯着眼,于鼻前轻嗅花香。

清风穿隙而过,掀起一阵一阵叶浪,也吹动少女阳光下棕色的发丝,舞起她浅黄的裙角。

她是静谧的蝴蝶,在流苏的雨中,长久伫立。

打破这片平静只需要一个人,只需要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秒。

单薄瘦削的少年穿过这片花雨,与安葵擦肩而过,惊动了她,却自始至终只留下背影。

她半侧过身,望向那个已经渐远的身影,脑子里像是无穷无尽的烟花一齐炸开。

嘈杂,绚烂。

安葵棕色的眼眸追随着离去少年的身影,目光沉沉。

易渡……

她的思绪被突然出现的少年牵引起,去往那遥远的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叫安奎。

作为朋友,安奎一直注视着易渡。

他看过他自比天高的狂妄,也看过他生命将燃的恼怒,亦看过他的狼狈,他的苦痛。

但他看的最多的,还是他的背影。

那种决绝的,仿佛承受千年孤寂也无畏的背影。

而此时此刻,安葵仿佛看见易渡前世所有的背影重叠在一起,汇成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

世界线收束,一切重新来过。

待到少年彻底消失不见,她才从乱如麻的思绪中抽身,转过身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步又一步,安葵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那古老童话中的人鱼。

她的膝盖正隐隐作痛,像是骨头正一寸一寸被敲碎,在这碎骨下又生出了新骨头,一点一点嵌入她的血肉中。

安葵却一如往常,踏着堪称轻快的步伐回家去。

这只是生长痛而已。

她忽地笑起来,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棕色眼眸在阳光下流转着金辉。

……

十六岁,安奎被生长痛折磨的死去活来,他只恨不能敲碎自己的腿骨。

十九岁,面对来势汹汹的邪魔,安奎第一次产生了退意。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入局。

二十二岁,他终于逞了一回英雄,而代价却是他的命。他最后看见的,是易渡转身离去的背影。

二十二岁,困其四年的邪魔被斩杀,安奎的灵魂终于自由。

但或许神也觉得他的一生太过倒霉,竟让他重活一世,还安安稳稳地到了十六岁。

而那些如游魂般徘徊在她身边的前世记忆,终于在遇见易渡的那一刻完成闭环,于是前世揭下它的面纱,袒露出一切原本的模样。

现世和前世确实有些改变,其中最大改变就是,他从安奎变成了安葵。

不过安葵认为,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她还活着,还能呼吸新鲜空气,这就够了。

她就这样怀揣着拨开迷雾见月明的畅快和重获新生的愉悦回家去。

回去的这段路,安葵随意一望就能望见小镇通往市中心的悬索桥,无他,那座桥的桥塔实在是太高,以至于在距离这样远的地方也能望见一个影子。

那座桥早已荒废,桥上野草疯长,连最高的桥塔也爬上了些不知名的植物。

若问起它荒废的原因,镇上大部分居民会告诉你可能是质量问题,而只有一些老司机,会神秘兮兮地告诉你不是因为什么质量问题,而是因为总有人在这里莫名失踪。

曾经安葵或多或少会因为这些传言发怵,但现在不会了,她已知晓一切,故不再惧怕和退却。

天色将晚,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在这些被投注而下的昏黄灯光里,只有她和她的影子。

由路灯点亮的小路,曲折蜿蜒,既像盘踞山间的长蛇,又状似山的脉络。只是这条路上,除了她,再无旁人。

安葵的家离镇中心很远,是乡下的一座自建宅。由于大家都渐渐搬到镇上去了,她家附近也就没几个邻居,自然也不会有同行者或者路人。

独自走到家门口时,安葵像是突有所感,一边开门一边分出精力瞥一眼天边。太阳已经下山了,最后一抹残红也正在被黑夜湮灭。

她虚掩住门,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由于足够熟悉,她甚至没开灯就在仅有月光的昏暗房间里走到了床边,然后俯身从床下的暗格处取出一件被白布包裹的物什,接着细细地拆开白布,取下黑色的刀鞘,令银白的锋刃现于眼前。

这毫无疑问是一把好刀。

银色的刀刃在淡白的月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毫不内敛地昭示自身的锋芒,刀背上刻着状似脉络的精致纹路,那脉络里注满细长的金光。

这并不是全部,安葵又自那暗格中取出一件斗篷。她站起身来,抖落抖落那件斗篷上的灰尘,随即穿上。

她显然不是这斗篷的主人。袖口处太宽大,衣身长至小腿处,兜帽也大得遮了她半张脸,她甚至只能只能放下兜帽,才可保证视野不受困。

只有到这时候,安葵才多多少少感觉到自己的改变。

自己女性的身体太瘦小了,上辈子刚刚好的衣服,这辈子却大了那么多。

安葵又单手提起长刀,在手中掂了掂,并不觉得沉重,反而觉得一股能量自指尖而上,刹那间充沛于全身。

但好在,力量没有变。她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随即把长刀放进刀鞘中,将其背在身后。

窗外是平静的月夜,白日里忙忙碌碌的小镇上几乎没了灯光,居民们大多进入了柔软温暖的梦乡。

可在平静的水面下,是暗流汹涌。

安葵注视着窗外那亘古不变的月亮,耳边仿佛又传来足以刺穿耳膜的惨烈嘶吼,眼前的月亮化作乌压压如潮般涌来的邪魔。

她定了定神,转身离开窗口,关上房门。

在黑夜中,她时而在小巷里奔走,时而在屋檐间飞跃。行动迅捷难测,就像变了作一抹摸不着的影子,

那过大的斗篷在她行动间飞舞似翅膀,衣角亦在空中变换出不同的弧度,带起夹杂血腥与不安的狂风。

她背后的那把长刀也不安稳,正难以自制地颤抖着,闪烁的金光愈发刺眼,哪怕隔着刀鞘也隐约可见。

这把长刀一反平常的大动静,让安葵都忍不住侧目以示警告。

长刀一向听话,这一次也很快安静下来,连金光也不再闪烁,一幅彻彻底底的凡刀模样。

她知道,它在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

近十年没有再受过血的滋养,作为一件魔器,它等的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但也不必着急。

安葵转过头,赶路的动作不停,双眼却始终凝视着月亮。她棕色的瞳孔在渐近的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眼底却无冷意,反倒像有一股不熄的烈焰正在燃烧。

她来到了那座荒废的悬索桥。

这座桥杂草丛生,好像和普通的废弃建筑也没什么不同。但桥边那大得离奇的月亮,让其绝无可能摆脱诡异之名。

顷刻间,安葵已至桥塔最高处。在这里,这座桥的诡异才彻底被摆在明面上,月亮并不是似乎触手可及的,而是确确实实触手可及了。

她一跃而起,放松地随着重力坠落,她知道,她的落地点不是地面,而是“月亮”。

正过月亮之心的前一秒,风刮得她的斗篷猎猎作响,她却只是俯瞰着虚无的月亮,勾起嘴角,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洁白的残月于刹那间化作红色的圆月。仅这常人断无法捕捉的一瞬,人间的小镇便变作血肉的地狱。

下一秒,月亮变回洁白,也不再大的离奇。

安葵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狩猎,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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