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湛雨自小就有个毛病,那就是,她睡觉的时候要是受冻,那她肯定就会做噩梦。她对此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在一些情况下,在梦中的她明白自己在做噩梦,只是她无法苏醒。当她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觉自己的胳膊或者是大腿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了被子的外面。
符湛雨蹙着眉头苏醒了过来,她睁眼的一瞬间,脸色就恢复了平静,就如同这清冷的早晨一般。
周围的地面上流淌着一层薄薄的白雾,符湛雨甚至看到她身旁的草叶上也沾着些许的露珠,再看向旁边,是早已熄灭多时的篝火,连白色的烟幕也没有了。
她发觉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老实地藏在脏薄毯下面。
所以,她为什么会做噩梦?
更多的人清醒了过来,刚刚还有些平静的营地顿时变得热闹,开始起锅烧水。
更让符湛雨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一夜睡到天亮?按照道理来说,她身处陌生的环境,怎么着也该警惕一些。
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座位——一块石头上面。符湛雨捧着一杯热茶,看着来回奔走的说书先生,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那个壮汉呢?”
“晁亥!晁亥!”说书先生干脆爬到了树上,他也不顾衣服弄脏了,他非常滑稽的抱着树干大声喊着某人的名字。
哦,那壮汉是叫晁亥的,符湛雨总算是记得那人的名字了。
“所以晁亥呢?”
少了的人不止晁亥,和晁亥起了冲突的那尖嘴男人也消失不见了,队伍里平白无故少了两个人,那可是大事,镖师们闻言表情严肃。
“我们这就派遣人手在附近找找!”
孟姓首领立刻宣布道,他同时还安抚大家不要慌张。
如果说孟姓首领是这只队伍的大当家,那他身后的那位,大概就是二当家一样的存在了,符湛雨还记得他昨天色眯眯看向自己的猥琐样子,她对这个男人自然是没什么好感的。
只是,那二当家此时的状态却引起了符湛雨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是表情严肃的,唯有那二当家的表情一脸无谓。
好在很快就有了消息。
那尖嘴男人被找到了,被找到的,是他的一只手。
准确些来形容,是他的一只胳膊。
那是一只血淋淋的胳膊,断面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生拉硬扯了下来,而手掌处则是死命的蜷着,指甲盖都翻了起来,里面塞满了草叶和泥土。
那断手立刻被遮掩起来。
一个身着镖师服装的青年男子指着断手立刻解释道。
“我负责昨夜的守夜,我看到那他(尖嘴男人)起身走向了旁边的林子,而后,那身材壮实的男子也跟了过去,我还让他们两个不要走远,后来我也就没注意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现在想来,定是这两人傍晚有了矛盾,然后那壮实男子心生怨恨,将他给残忍杀害了。”
他这话里着实有太多的漏洞。
那晁亥,符湛雨和他相处了一天,也算是了解了他的性情,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为了一时怨恨痛下杀手的性格。并且那断手的断面她看的很清楚,那就是被什么东西给扯下来的,而想要活生生将人的肢体扯下来,所需要的力量可不小,那晁亥身体再壮实也绝对做不到这一点。最后一点就是,如果真的是晁亥杀了人,那被杀的那个人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发出,如果是暗杀,那又何必扯下死者的肢体,做这多此一举的举动?
“不可能!晁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给他尚未出生的孩子起名,他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说书先生立刻站了出来,他指着之前说话的那位镖师大声说道。
镖师脸色难看。
“哦?看来你很有意见,我也不过是说出了我的分析,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有问题,你尽可以留在这里慢慢调查,但是我们可是不会等你的,至多半刻,我们就得要上路。”
说书先生张张嘴巴,望了望身前身后的荒郊野岭,他无法继续言语。
“这荒郊野岭的,我可是劝你想清楚。”
镖师随意的拍拍手,继续道。
“行了,事情有了定论了,是那晁亥和人产生纠纷,心生怨恨,杀了人畏罪潜逃了,我们不用管他,继续上路。”
大多数人和那晁亥都没什么交集,他们并无异议,只想着要早些回去,唯有那说书先生,和他当了半个晚上的兄弟,两人似乎聊了许多,此时他失魂落魄的盯着地上的草地,手呈拳状,紧紧握在一起。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瞥在了符湛雨的佩剑上,随即抬起头,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符湛雨。
符湛雨,“……”
她转身离开。
不多时。
“你刚刚干嘛去了?”
符湛雨刚撩起深衣坐在骡车上,那孟姓首领就驱赶着马匹赶了过来,他关切询问道。
“行方便事。”
符湛雨面不改色。
“哦,呵呵,我还以为我们队伍又要走丢一个呢,那我可不好交代。”
孟姓首领驱赶着马匹大笑一声,走到了队伍的前端。
坐在符湛雨对面的说书先生,则是直勾勾的瞧着符湛雨,眼睛一眨不眨。
昨日的他还只是偷偷的看,而且眼中还带着爱慕,现在的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绪了,只有对真相的渴望。
符湛雨这一去还真查出了些什么。
她倒是也没有走远,只是凭借着直觉,往血腥味浓重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就看到藏在灌木丛后面的大片血迹,以及拖拽的痕迹,将周围的草叶都给完全的压得塌陷。
一路上满地都是虽然和骨头茬,看那出血量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符湛雨猜测,那叫晁亥的壮汉也凶多吉少。
符湛雨觉得事情没有那镖师说的那么简单,她甚至怀疑那镖师和昨夜发生的事情有关。
可是,她要怎么说呢?
她望了望驾驶着骡车的,一直都没有说过话的镖师,冲着说书先生摇了摇头。
说书先生顿时露出了十分茫然的表情,他低着头,不再言语。
白日无话。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可谓人困马乏。
符湛雨和老妇人手上捧着一碗热汤,她发现用热汤泡开干硬的肉干,味道会好上不少。
“我那小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要过去给她带,哎,我确实对不住小儿子家啊,毕竟他家离得远,有什么东西都是给了就近的大儿子家,结果我也没想到,我这两个儿子能因为几只鸡鸭几袋米面闹得不可开交,亲生兄弟竟然还闹得反目成仇。我这次过去啊,除了带孙子以外,就是想将这事情给说清楚,以前亏欠他家的,我再偷偷用钱财补上,教我那小儿媳妇管住嘴巴,不要同外人多说,这样一来,他们兄弟或许就能够和好如初了吧?”
或许是早上的事情让老妇人有所触动,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着。
“我还有几个年头可活啊?这世道,我那两个蠢儿今后只能互相依靠,才能互相有个照应,不被别人欺负,他们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哎,我那小儿子爱吃腊肉,我专门做了些带给他,也不知道我那小儿子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意,那些东西,给他送过去连路费都不够呀。”
说书先生坐在符湛雨的对面,他也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喝汤,那羊肉汤也不是随意喝的,一人只能喝一碗,好在热水管够。
符湛雨再次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她想早上的事情实在让人感到奇怪,她一定要打起三分精神。
待到所有人都睡去了以后,符湛雨还在盯着篝火发呆。
她打了一个盹。
符湛雨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当她再次回过神,却看到刚刚还噼啪作响的篝火已经变成了稀薄的白烟,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她又做了噩梦,一个记不清内容的噩梦。
本能告诉符湛雨,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起身四处张望,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在来回走动。
说书先生眼睛通红,他过来,看着符湛雨说道。
“那老太也不见了,守夜的人说她是半夜去方便的时候,被狼给叼走了。”
符湛雨没说话,下意识的将视线看向了身旁的一个包袱,那包袱是老妇人的,她从不离身,现在,它是无主的东西了。
包裹里面是些许的碎银,小钱居多,看样子是一点儿一点儿积攒下来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换洗的旧衣服,以及衣服里面包裹着的腊肠。
符湛雨也是个十分注重亲缘关系的,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在乎自己的那个徒弟。
看到包裹里的东西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