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第六层,这里是甄婀娜住所。她在长乐宫是跟随李素曜时间最长的人,也是平日里玄阴宗的实际管理者,玄女宫六尊造像,处于中间的那尊便是她。
甄婀娜五百年前出生在扬州一带的普通人家,家中做的是包子铺营生。据说她出生的那天下午,天空七彩祥云团团簇簇,室内更是紫气霞光万丈,当时在场的那些凡人都被那玄奇神迹晃的又畏又喜。
不过这些神迹除了让甄家在坊间传闻里成了主角,并无实质之用。甄婀娜除了长的可怜些,白净些也与普通女生没什么区别。
在她九岁的时候在街角遇到过一个算命的老道士。老道士当时守着摊儿也没生意,看见那七八岁的小姑娘,天庭饱满想来应是福缘不浅,就当是无聊逗趣唤她过去,要给小婀娜算上一挂。
小婀娜也不怕生,问他怎么个算法。
老道让她随便写上几个字,于是小婀娜就接过纸笔,小拳头攥着笔杆歪歪扭扭的写了甄婀娜三个字。
老道士先是看了看字,又看了看小婀娜的面相,显得尤为惊讶,好一会儿才笑说,“没想到小友福缘不浅仙缘更是深厚。”
小婀娜不懂什么福缘仙缘,脱开而出的问老道士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当漂亮的新娘子,穿漂亮衣服。
老道士神情有些怪异,故作高深自言自语的讲着,“你这甄字写的散成了西土瓦,说明你以后要住在西方的山上,你这婀娜两个字歪的两个‘女’都贴在一起了,说明你以后身边有很多女人,还都是善良美丽的仙女咧。”
小婀娜对老道士的回答很不满意,小姑娘家觉得新娘子才是最漂亮的,仙女是什么?有新娘子漂亮吗?
老道士见小婀娜不依不饶的追问当新娘子的事,一捻长须调侃道,“小姑娘字太丑,所以我也算不出什么时候才能当新娘子咧。”
小婀娜一听,脸就红了,小声扭捏的说,“我又没上过学堂,也不识字,能写自己名字就不错嘞嗫。”
老道士似有预料般点点头,笑道,“那我把你名字写好看些,你拿回去模仿练习吧。”
没等小婀娜同意,老道士就拿过纸笔在一张新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甄婀娜”三个字。
小婀娜本想不服的说老道士字也不好看,但是看那三个笔画连在一起的字,煞是好看,就像那大户人家门前贴的春联一样好看。她从老道士手里接过纸张,红扑扑的笑脸很是欢喜,但嘴上还是硬气,“写的也就比我好看一丢丢。”
说完就迈着小腿往家跑,还没跑几步,她似乎觉着不好意思又折返回来,朝老道士鞠了一礼,说声“谢谢老先生”,这是她在路过学堂时学来的礼仪。
老道士也打了个道家稽首,算是回应,在小婀娜回身离去之际,老道士又悠悠说道,“日后蜀山存亡之际,还望道友帮衬,老道再此拜谢了。”
年龄过了十二岁,甄婀娜就被娘亲要求不再抛头露面了。成天跟着母亲学些女人家的本事,洗衣做饭早就耳濡目染不需要学,针织女红三从四德才是她学的。
十六岁那年,从小就惹人怜爱的甄婀娜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明艳动人。辛苦勤劳了大半辈子的甄氏夫妇,见自家女儿这长成相貌也是沾沾自喜。他们想着,届时找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把女儿嫁了,不仅女儿以后丰衣足食,富贵一生,自己老两口也能攀上高枝安享晚年。念及于此,夫妇俩又想起婀娜出生那天的祥瑞气象。
“我们还真的是生了个富贵姑娘咧。”
夫妇俩眉梢带喜,一脸自豪的感慨。
甄婀娜也是这样认为的,以后相夫教子孝敬父母过上和睦安乐的生活。老实朴素的想法,老实朴素的幸福观,他们一家也很老实朴素的花了些钱,找了个有些名声的媒婆,想让媒婆宣传宣传自家姑娘。
那媒婆一见甄婀娜的姿容,当场就被惊的说不出话来。那时的甄婀娜虽说还有些青涩,但那艳美的容貌,姣好的身段直接就被见多识广的媒婆认定为扬州第一,溢美之言,夸赞之口,说的甄氏夫妇眉开眼笑,夸的甄婀娜含羞带臊。
但那媒婆可没有将这甄家姑娘的美貌宣扬出去,她深知以甄婀娜的美貌如果让人知道了,哪里还轮的上她说话。虽说甄家也照规矩给了她宣传的钱,但心思活络的她能想拿的更多。
没过几天媒婆就带了好消息,说是城东王员外家的三公子,年龄十八,才学兼备风流倜傥,与你家姑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城东王员外甄家还是有所听闻,说是那王老爷乐善好施,平日里架桥修路的好事儿没少干,而且还有着万贯家财。
之后媒婆又安排了王家三公子与甄婀娜一家的会面,果真如媒婆描述的那般,是个白净俊俏的书生。那三公子谈吐不凡,礼数周到,对着甄氏一家又是作揖又是行礼。
粗人粗了大半辈子的甄氏一家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局促不安,老两口模样也是羞的面红耳赤。
不过甄氏夫妇对这八字还没一撇的准女婿都很满意,而甄婀娜也觉着那白净公子煞是好看,比隔壁那些一起长大的黑不溜秋的青梅竹马好看一百倍。
甄婀娜心里想着,这公子说话好不一样,每一言都听的清晰却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觉得很是好听和顺口溜一样,这就是读书人吗?
没读书,没识字的甄婀娜当然不懂得书生的引经据典,以及撷采来的诗词歌赋。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甄婀娜对这俊公子更欣赏,更满意。
人也见着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是甄婀娜这小女儿家参合的,便回了闺房。而她的父母又与王公子,媒婆聊了许久,也敲定了很多。
三天之后媒婆再次登门,说是带来了婚书,还说什么王员外家是大户人家,与你甄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王三公子要死要活的非你家姑娘不娶……
“老婆子我唷,为了你甄家姑娘也不要了这张老脸,配合着三公子这三天好说歹说才把王大善人给说服欸。”
媒婆声情并茂的述说着事情办的如何艰难,自己如何的不容易,转而一转话锋,“这王家虽然说是同意了和你家的亲事,但是王家毕竟是大户,与你这普通人联姻,面子上是过不去的。”
“王员外的意思是,娶你家姑娘可以,但不可操办,不可对外人说。”媒婆说了一圈,开始说正事。
甄婀娜以及她的父母听闻顿时急切起来,她父亲更是又急又怒大声说,“婚姻大事,不说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操办就算了,这不操办是啥意思?”
媒婆见他急切不忿的样子,当下也气鼓鼓的驳斥,“你急啥急呀,人家王家是什么体量,你家什么身份?再说了人家王家也给了选择,如果你家姑娘愿意嫁入王家当妾室,那这纳娶,王家可以风风光光大办特办,但如果想做发妻,就不可宣扬,我话带到了你们自个儿选。”
甄氏夫妇顿时就纠结起来,他们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询问着甄婀娜的意见。
甄婀娜此时心里已经不想嫁到王家了,她已经感受到隐隐的压迫感,但自古以来女儿家的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女儿听爹娘的。”
甄婀娜在这传统小门小户中长大,受的都是“三从四德”那些传统妇道。
甄氏夫妇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几十年的夫妻往往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一种家庭和睦才会诞生的夫妻默契。他们不想错过这攀附王员外家的机会,既然能选择,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推给人家当小妾呢。
做了决定,甄婀娜的父亲说道,“我们同意了,不操办就不操办吧。”
“这才对嘛,喏,把这王家的婚书签了。”媒婆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张,递出。
这签婚书让这甄家有些为难了,他们一家都是目不识丁的,不仅如此,甄氏夫妇别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他们都是出自城外的甄家村,只知道自己姓甄,至于名字,小的时候大人叫娃子,大了被别人叫大胆,后来来到扬州城卖包子,就被人叫包子甄。
如果不是这城里人不给娃娃取名挺丢脸,甄婀娜估计就和他娘一样叫甄氏了。
甄婀娜见她的父母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窘迫样,当下也羞涩地说,“我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媒婆当然知道她们一大家子都不识字,但没想到的是已经到了名字都不会写的程度,一听甄婀娜说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就顺杆儿下了,嘴中还不忘圆滑的人情世故,“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懂得相夫教子就够了。”
拿出笔墨连同婚书一并递给甄婀娜,并指着一处位置说,“你把你的名字签这儿就可以了。”
甄婀娜握笔的姿势很标准,这是以前住在她隔壁家的男孩儿教的。她写字的速度极快,挥毫间笔画连贯,一气呵成,正如她九岁那年遇到的老道士一样。
“甄婀娜”这三个字,是完完全全临摹自那老道士的字体,没有机会识字的甄婀娜对自己唯一会写的三个字下了十足的功夫。
不过,如果甄婀娜识字的话,她就能看出这所谓的“婚书”可不是婚书,那纸张上的内容是正儿八经的“卖身契”。
签完字甄婀娜放下笔杆,媒婆也收过“婚书”,见无误,笑盈盈道,“我明天就和王府的人一道儿过来接你,记住了这事儿切勿声张。”
那之后发生的事就是甄婀娜这一生的转折,也是她踏上仙途的契机。
甄婀娜第二天就被五个小厮打扮的人引上了轿子,他们并没有去王府,而是到了扬州城最大的烟花巷,进了“凝脂馆”。
这凝脂馆是当地最为出名的红馆,媒婆自己也觉得将甄婀娜这等绝世美人卖到这做皮肉生意的红馆有些可惜,但是清馆那卖艺不卖身的前提是得有才艺呀,这甄婀娜十六岁大字都不认得还能指望琴棋书画?
甄婀娜下了轿子就花容失色惊慌失措了,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看到那些放**子**的神情,艳俗的装束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里是哪里,王公子呢?”
抬轿带她过来的小厮中有一个人嗤笑道,“王公子?哈哈哈,你所谓的那个王公子不过是一个找了姑娘又给不起钱的穷酸秀才罢了。”
“怎么会?”
“嘻嘻,小美人儿当真是倾国倾城,以后我们指不定还能深入交流一番。”
这时媒婆与这凝脂馆的老鸨一同走来,“看吧我没说谎吧,这才十六岁就如此的花容月貌。”
老鸨围着怯生生的甄婀娜走了一圈,“好好好,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价钱?”媒婆满脸堆笑,红光满面。
看那媒婆的神情,老鸨有些不齿,不过不齿的事儿多了,只能说着媒婆好运骗了个这等货色,“别废话,三千两,卖身契给我。”
“老板爽快,成交!”媒婆说着就从怀中掏出卖身契,递给老鸨。
甄婀娜见状,顿时明悟自己这是被下了套,“你个骗子,我要去报官。”
说着就要去抢回那张卖身契,但被一众小厮堵住,甄婀娜又借机朝大门的方向跑去,但又被另外一拨小厮给截住押了回来。
老鸨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板着脸吩咐,“哼,到了这里还不老实,你们教教她这里的规矩。”
那些围观的莺莺燕燕也是嗤笑着,当初相当一部分刚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反抗,但反抗的最后就是更加的屈辱。
小厮得了命令,一脸坏笑着就对甄婀娜上下其手,要扒了她的衣服。
“不要,救命!”
甄婀娜梨花带雨,无助的尖叫。随着这声呼救,异变抖生。
老鸨手中拿着的卖身契发出银白的光芒。准确点说,是甄婀娜亲笔签名的那三个字发出刺目白光。
那甄婀娜三个字忽的自纸张中飘出,并迎风见长,漂浮在空中。一笔而成的三个字此时就像是一道发光的符箓,很是玄奇。
“咻咻”
几乎在如同符箓般的字显现的一瞬间,就有破空之音响起,一道道的剑气自字中迸射而出,精准的将触碰到甄婀娜身子的小厮全部削去了头颅。
若是有方仙术士在的话,定能一眼看出那“甄婀娜”三个字,看似字实乃符,内蕴蜀山正宗道法,乃是道剑符。
那喷射的鲜血溅射的到处都是,却没有一滴滴着甄婀娜。
那之后甄婀娜就因为杀人而踏上了逃亡之路,她回想起了老道士说的话,她就一直往西逃,途中遇到威胁就写自己的名字。
一路上经历了说不尽的辛酸,终于在快离开九州疆域的时候遇到了要去昆仑山脉的李素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