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林。。。”
安可的头上,站了一只浅灰色的鸟。安可一动不动,手拿着面包,眼珠转向鸟又转向我,不知所措。鸟站在安可的头上,爪子放松地贴着她的头发,喙时张时闭,击打出声,喉咙似乎在发力。
“灰鸦?”我说。
“面包。”灰鸦说。
。。。。
。。。。
太阳渐渐升起,灰鸦叼着安可给它的一小块面包,飞到了一片湖上。我们站在湖岸,看着它将面包丢入水中。
自我们告别矮人达戈,已经过去八天,而我们到达南陆也有一个多月了,除去十二天前下的或许是冬天最后的一场雪,冬天的痕迹早已消失——春天到了。
“灰鸦是我们的朋友,一位聪明的朋友,”灰鸦悬停在空中,双眼紧盯着水面,我边观察着这一切,边向安可复述我读过的书中所记,“它们的学习能力极强,能够学习、记忆并传承对它们有益的知识——”
下一刻,灰鸦猛地收齐翅膀,以一般鸟类望尘莫及的速度俯冲下去,直至身体完全没入水中,我听见了破风声。过了一会,它冲入的位置蒸腾出了水气。
“——例如说用诱饵捕猎、用语言向人类求助——”
它自蒸汽中飞出,身上没有沾上一滴水,爪子牢牢擒住一条看似已经熟了的鱼。
“——还有魔法。”
安可跟着灰鸦,我也跟了上去,一直走到了灰鸦的巢。巢里也有一只灰鸦,但羽毛已经掉了大半,喙也是钝的——这是只老灰鸦。带鱼的灰鸦将熟透的鱼缓缓放到老鸦的面前,用喙撕开鱼皮以供老鸦食用更嫩的鱼肉,自己也吃了起来。
“灰鸦虽然单独筑巢,但实际上是以群体为单位生活的魔物,”我接着刚刚的话,说,“它们之间互相交际、学习,疑似拥有如人类一般的社会情感,年迈的个体会受到与其亲近的年轻个体的赡养,年幼个体会收到成年个体的保护。这些关系并非均依靠血缘关系维持,大多数是靠群体中不同个体之前的情感维持的。”
“梅林,你又在读书吗?”
“嗯——怎么样?”
“这次也很好听。”
两只灰鸦吃完鱼,年轻的那只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我们在附近休息,重新开始被中断的早餐。吃到一半,灰鸦又来了,这次落到了我的肩膀上,爪子没有用力。
“它又来找我们要面包了吗?”安可问。
“果子?”它回答。
“灰鸦,您要果子吗?”安可猜测。
她对灰鸦用“您”了,我想,她在学我吗?
“果子?”灰鸦问。它的疑问语气使得我们很疑惑。
“果子?”灰鸦问。没有回答。
“村子?”灰鸦改了口。
“梅林?”安可看向我,她现在很不解。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只在书中和师父的口中了解过灰鸦,这次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它的行动我也不怎么理解。”
“宝石?”灰鸦又问。
“梅林?”安可问我。
“啊?”我说。
“它在向你们询问报酬,”有人解释,语气中带着笑意,“它想报答你们。”
话说荒郊野岭怎么会有人?
“我叫菈瓦,如你所见是个兽人,也是个战士,”刚刚为我们解答的人对我们说,“你们看起来比我小,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叫我‘菈瓦姐’,或者直接叫我‘姐姐’也没问题。”
狼尾大剑、红发、狼耳,的确是位兽人的战士。
“我叫安可,是只精灵,”安可主动说,“我80岁了,比你要大。”
安可第一次主动和陌生人说话了,我想,也许是因为到了南陆吧。
“这样吗?”兽人愣了一会,又看向我,“那你呢?”
“我的名字叫梅林,是名人类的处刑者。”
她听见我是人类后,又忽然嘴角上扬,说:
“年龄呢?”
她面带微笑,让我有股熟悉的感觉。
一股熟悉的不适感。
“。。。18岁。”
“哼~比我小三岁啊,”她面带微笑,“那就是小弟弟了,叫声姐姐听听。”
“。。。。。。”
我想起来了,这种不适感的来源。。。
教了我魔法的师父,
“你被我救了,之后我就要教你魔法,让你成为我的弟子。”
“哼哼~徒弟哟,叫声师父来听听~”
我15岁时,与我公式、负责教我祈祷术和礼仪的修女姐姐。
“直接叫老师显得我很老的~要·叫·姐·姐·哦~”
“梅林,叫一声听听~”
。。。。。。
“我不要。”我对兽人菈瓦说。
“梅林第一次拒绝别人了!”安可震惊地宣布。
“欸?”笑容凝固在了兽人的脸上,“不是,这、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神官的礼仪啊?”
“您说的是,‘如果愿意的话’,”我忽然发现,这位兽人战士似乎不像师父和修女姐姐那样咄咄逼人,于是我的嘴角上扬了,“而我并不愿意,可以拒绝。”
“不、不对啊。。。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你不应该羞涩地别过头,磕磕巴巴、扭扭捏捏、轻声细语地说声‘姐姐’吗?”
她的笑容消失了,一股战胜过去的自豪感游荡在我的胸腔。
修女姐姐和师父我打不过、躲不掉,拒绝的话会有灾难。
但现在不一样!
“哼↗哼↘”
“梅林第一次叉腰了!”
“梅林,你刚刚是不是被幽灵附身了?”
最终战士菈瓦放弃了,我也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之后,菈瓦说她要回去村子了,问我们要不要跟着一起,我答应了。现在我与安可正跟在她的后面,安可问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反问。
“刚刚的梅林不像是梅林,”她学着我刚刚的样子,“你就像这样,叉着腰,‘哼哼’地笑,好可怕。”
“也没那么不正常吧,我只是觉得自己又克服了一个心魔,之前也是被我的师父强迫着说了很多羞耻的话,但这次我没有重蹈覆辙,成功拒绝了另一个人的强迫,所以我很自豪。”
“我刚刚没有强迫你啦!”菈瓦说。
我并没有提到修女姐姐,因为我不能在这里说出“姐姐”这两个字。
“梅林的师父是谁啊?”安可问。
“我没跟你说过吗?——‘大魔法师茨娜’,她是这么自称的。”
兽人猛地回过头来。
“茨娜是谁?”安可继续问。
“等等,”菈瓦插入了我们的谈话,“茨娜,你刚刚说的是茨娜吗,那位大魔法师茨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