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杖制造好了,非常精美,大小也正适合安可握持,我从菈瓦口中听闻制法杖的老人这几年总是会善丝细小的东西,于是我将曾经在每上招待我与安可的老妇发明的【让丢失的物品自动飞回的魔法】教给了老人以作报酬。魔法是老妇在我们临走前教给我们的,她希望她发明的魔法能帮助到更多人。
黛瓦拉的信徒总是喜欢帮助别人。
“安可玩得好欢啊。”菈瓦说。
安可刚刚拿到自己的法杖,现在她正让法杖飘起来,自己则是挂在法杖上。她让法杖带着自己飞来飞去,我关注着这一切,以免她撞到什么东西。
"话说安可她好活泼啊,"菈瓦用手撑住头,靠在桌子上,继续说,"她真的是精灵?"
“南下时的每一位曾帮过我们的人都跟您一样有相同的想法,”我说,“安可作为精灵,在性格方面确实和我们熟知的精灵种族有些许出入,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但我猜测这可能和她是精灵族幼崽有关。”
"对吼,说起来她还是个小孩诶,南陆听说已经有几百年没出现过一只新生精灵了,没准精灵们小时候其实都跟安可一样?"
“这只是我的猜测--说回我们刚刚的话题吧。多亏了您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让我们得以休养生息,我希望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都把这一句话重复四次了,我不是说了我在想嘛.....”
她看起来没在想,我想,她更像是在犹豫。
“所以您还需要想多久呢?”
“我.....也不是想让你等太久啦,我,我只是--”
此时,一位中年男子打断了菈瓦的话,他是村子里的猎人,想找菈瓦帮忙,而菲瓦很直接地答应了,推着猎人就走,没等我提出同行的请求。我疑惑于她那奇怪的行为,但也不好说或做什么,只能先在原地等着。
安可玩累回来了,我给她递了杯水。
“安可。”
“嗯?”
"你既然有了法杖,那应该就不用再拿我的项链了吧?”
“嗯。”
“那我的顶链呢?”
“项链!”安可跳了起来。
还没等她起身,项链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吗?”老人捏着我的项链,说。
这位老人就是给安可制法杖的那位。看来项链是被落在他那里了。
老人缓缓将项链放到安可伸出的手中,而安可向他道谢,并倒拿项链,祝愿老人会受到黛瓦拉的护佑与赞美,之后才还给我。
老人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原来神官大人带的这个可爱的孩子也是个虔诚的小信徒啊。”他说.
"不,"我笑着说,"她并不是信徒,只是跟我跟久了,身上有些我的习惯而已,说实话她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神官,您叫我梅林就行。"
他转向我,看了我一会,随即摇了摇头,说:“不,处刑者也是神官,还是得用敬称。”
我并没有反驳,而是向他问起了菈瓦的事,而老人爽快地直接回答起来。安可则是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我旁边,也听了起来。
他说,菈瓦有一位养父,是人类的战士,现在有六十一岁了,十六年前从南方战火的废墟中捡回了她,得了不知道什么病,从去年秋末开始到现在一直病卧在床上,菈瓦应该是希望作为神官的我能够去给他看看病。
我问老人,她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老人回答:
“也许是因为您是位处刑者吧。”
“……”
那我应该去吗,我问他,他说我应该去,这座村庄与距离它最近的教堂有一片战场的距离这附近只有我这一位会祈祷术的神官了。
那我就去,我说。
之后他就把我们带到了菈瓦的家。
“梅林大人,那家伙要是拜托了您什么事,您能拒绝他吗?”
菈瓦家有一片院子,而在我踏入院子前,老人如此对我说。
但我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黛瓦拉的教徒是不会拒绝任何一位平民一生中的最后请求的,这件事是常识。
我进入了院子。
菈瓦的家并不算大,是那种刚好能住两个人的大小.我一边缓缓走向屋子的门口,一边察看院子。
被石篱笆围住的院子里,左边是菜地,右边是花田,刚由冬入春,菜地里的菜都只是才发芽,菜种非常的杂,我认得出来的有土豆、甘蓝、紫甘蓝?碗豆,还有一朵隐藏得很好,是食人花;菜地与石篱间的空隙立着一座小碑,上面刻着"卡蒂"--听起来像猫的名字;花田上有玫瑰花,但上面只有嫩叶,旁边是一堆木头,依稀能看出它们原来是训练用的木桩和木剑,木头堆的上方就是窗户,透过去看能看见没洗的盘子。我顺着院子中间的碎石路,走到了门前。
我敲敲门,“您好”地说。
“进来吧。”屋子里传来浑重的男声:“好久没来客人了啊,这次会是谁呢?”我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菲瓦的那醒目的红发。
“梅林?你怎么--”
第二眼看到的,则是一位白发的老人。
下一刻,我被菈瓦扑到了门外。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菈瓦把我压在身下,声音擅抖。
我的手被她紧紧钳住,她的力量使我几乎动弹不得。她挣大了眼睛盯着我,咬紧牙关,但并不像是愤怒或警惕,更像是在害怕。
她浑身擅抖地害怕地面对着我,就像下一刻我就要从她身边拿走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似的。
我让安可先去和屋子里的老人说话,等安可走后,我再回答菈瓦的问题。
‘我让别人带我来的,我听说这里有病人--您能先放开我吗?"
她抓疼我了,我感觉手上又要多出两个印子了但我并没有试图挣扎反抗,认真地说,我怕我一反抗她就得咬我.
她发觉到了自己的行为,有点吃惊地缩回手,但很快,手又按了回去。
“不、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进去,不能……你别进去她的话从激动,到痛苦,再到哀求."你不要过去……别……我……”
泪水滴落,点在我的脸颊。
人们都说,黛瓦拉的信徒们沐浴的是光与水,但处刑者被泪与血浸没。
“菈瓦!”屋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干什么!快让客人进来!”
“我不要!”菈瓦说,“我绝对不要,绝对不行......”
“那我就先不过去了,好吗?"我安抚她说。
“安可,你先把门给关了,和那位先聊,我和菈瓦谈谈。”
安可小跑着将鞋瓦家的门关上,我保持着被压制的状态,对菈瓦说:
“您真的不让我进去吗?”
………
最终,我进入了屋子里。拉瓦低着头。
安可在给白发的老人讲我与她之间的事。不同于菈瓦与我的心情,讲故事的安可与听故事的老人都很开心,尤其是老人,丝毫没有为处刑者的到来而改变心情。
老人看见我们进来了,就说:
“欢迎欢迎!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来客人了。”
他努力地想表现得正常。
我和他解释我是被请过来给他看病的。
他与我闲聊了一会,表现出了不错的精气神。他的声音依然如刚才一样浑厚有力,脸色也很红润,似乎是一位老当益壮的人,依旧意气风发。
但这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我能透过他的皮肤,观察到他的大部分骨架。
他笑着,说笑着,说说笑笑。我拿起项链,检查他的身体。
他的头发是白的,是只有老人才有的银白;皮肤包着颅骨,是透着血色的苍白,若不是脸上的皱纹,我会第一时间把他认成骷髅。
检查完毕,我心中已然知晓结果。
老人依旧说笑着,对安可讲着他家院里的花田。他说,那片花田原先是放木桩的,但后来因为菈瓦喜欢花,就把那里改成了花田,转而用食人花充当更好的木桩。”
我心里捏着结果,回头看了一眼菈瓦。
她低着头,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不发一语。
她早就知道结果了,我想,她在刚才的谈话中已经告诉我了,她闻得出来。
她只是想让老爹能在这多待一会,她之前说。
我再回过头,看向她的老爹。
“怎么样?”
他不再说笑,也不再笑,只是问我。
你们其实都知道,我想。
“……我很抱歉。”
他又笑了,释怀地笑了,就像我想得那样,他其实知道。
“处刑者,我还有多久?”
“一年不到了。您患的这种病非常棘手,在早期就很难根治,现在已经……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医疗了,但延缓的方法--”
“不用了,”他说,“我不需要了。”说着,他望向我的背后。
他看着菈瓦。菈瓦低着头。
他深呼吸一次。吸,呼,笑容消失了,转而的是郑重。他对我说:
“我,战士萨利姆,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请您代表女神黛瓦拉,维护我战士的尊严,赐予我安乐。”
…………
早前,在法杖制成前,我与菈瓦正在聊天。
“您想去旅行?”我问。
“对啊,”她答,“你很意外吗?”
“我表现得很意外吗?总之我并不意外,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这样啊--一个人想旅行的理由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是为了名扬天下?”
“你别把我看太扁啊这个理由超逊的。”
“那是为了开拓眼界?”
“不是--不对,算半个。”
“您这样让我很难猜啊,还是直接说出来吧。”
“不要,你再猜猜。”
“我不猜了,看您这样我就知道我猜不出来。”
“不是,很好猜的!你再猜猜嘛。”
“我不要。”
…………
“能允许我,问一下您如此请求的理由吗?”
现在,我如此向面前的老父亲问道。
即使我知道他会说什么。
他会说,因为对于一个战士,病死是一种耻辱。
就像"无用的"约翰一样。
他看着我,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张着嘴,在酝酿什么。我回望菈瓦。
她低着头。
她知道对于战士来说,碌碌无为地病死代表着什么,她也知道她的老爹面对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是她带我到村子的理由,也是她不把我带到她家的理由。
这是她在门外阻止我的原因,也是她最终放我进来的原因。
“……我,是名战士,”萨利姆说,“对于一名战士来说,病死是一种耻辱。”
我看菈瓦已经不打算说什么,便只能再次看回老父亲,要替拉瓦说些什么。
但是,
“本来我是打算这么说的。”萨利姆说。
“嗯?”
“但我刚刚想到了,反正都要死了,说出些羞人的真话应该也没关系吧,”他再次望向菈瓦,“而且到这种时候了,还不掏心窝子地好好聊聊,那就真的是个无用的废物了,比约翰还无用。”
我看见菈瓦抬起了头。
“菈瓦是个兽人,是只聪明的狼,能闻到死亡的味道,”老父亲对我说,“自从我女儿长大后,我们每天基本都是在争吵中度过,例如说她总是小食人花当作紫甘蓝种,我就会说她,她气不过就也说我,说我一点都不打理打理家里,就这样你一骂我一骂地说着,我生病后也不消停过,但有一天,她不这样了,我就知道我要走了。
“一开始知道时,我就很难受,想着我走了,菈瓦该怎么办,她那么小一个,就要失去两次亲人,她还那么小,以后种菜种着种着就要被食人花吃了,她以后该怎么活呢?
“直到我病得下不了床,菈瓦开始照顾我,给我做饭、打水、搓背,照顾得很好,那时我才突然发现,她长大了,比我高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看向房子中的柜子。
“在菈瓦小时候,村子还没被战争隔绝。那次北方来了只精灵,给她讲旅行故事、世界奇观,菈瓦那个时候就有了想去旅行的愿望,自己买了很多饰品,说等她什么时候出门旅行了,就用那些东西好好打扮一下,用最好看的自己去见证最好看的风景,
“但那些饰品,现在还是放在那边的柜子里,一次都没用过,干干净净的。”他再次看向菈瓦。
“女儿,是我一直把你绑在了这里,是你放心不下早已衰弱的我,自己绑在了我身边,我成了你的累赘。
“你给了我一个家,温暖了我的人生,让我这辈子并不是孤单一人,
“这一次,是我现在唯一能赠予你的报答。”
我愣住了。
………
“不是,很好猜的!你再猜猜嘛。”
“我不要。”
……
我记得,她最终还是说了,她想旅行的理由。
我下意识地看向菈瓦。
她早已泣不成声,眼泪顺着下巴一滴滴掉下去,萨利姆伸出手,想给她擦掉泪水。菈瓦抓住了老父亲的手,紧紧握住。萨利姆的手很大,比瓦的手大,是只饱经风霜的手,但被莅瓦握住时,只觉得它瘦削、脆弱。
菈瓦握了好久,哭了好久,才开口,从哭泣声中挤出一句话:
可我......可我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啊......”
然后又说不出话了,又等了很久,还是一样。
不行,我想,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我果然还是得这么做。
“容我僭越了。”我点头致歉,“请容许我代替菈瓦向您说几句话,萨利姆先生——不,应当说,帮菈瓦说几句话。”
我想我突然地发言吓到了老爹萨利姆,但他果然还是让我讲了。
“萨利姆先生,照您刚才的发言,我想您还未明白您女儿菈瓦为何想要出去旅行,”
………
“所以您是因为我师父的原因才想去旅行的?”
“不是啦,这个只能算一半。”
“……冒昧问一下您还有多少个一半?”
“好了好了,我这不马上就要说了嘛,你别在意那么多细节。”
“……您说吧。”
“在听到茨娜大人说得那些奥术师啊魔女什么的时,我确实有点心动,所以我就和老爹说了,然后老爹就说,那就去呗,去闯个几年,闯完再回来把一路上的见闻告诉他,顺便带些什么回来,我就答应了。
“后来,我才听村子里的人说,老爹从年轻时就一直守护着村子,守了十年,守完了又去打仗,打完了就捡到了我,以前一直都想去旅行,但因为放不下村子就一直没去,在茨娜大人肃清了附近的魔物,村子不再危险后,他又放不下我了,一直到那时,老爹早就已经过了能出门闯的年纪了,
“所以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旅行,旅行回来后,就把一路上的事都给他说,
“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他的恩情的报答。”
我将这段回忆详细复述了出来,然后,对他们说:
“您的女儿跟您一样,不擅用话语表达,但我相信她的话,您一定能听懂--她旅行的目的是您。”
说完,房间沉静了下来。
父女相顾无言。
我看着他们一动不动,四目相对,忽然觉得我不该也一动不动,站在这打扰他们。我该让他们有谈心的空间,我想,总之我在这里不合适。
于是我走了出去。
走出去后,我才想起来安可还在。本来打算叫她也出来的,但一回头,我就看见了她。
这个小家伙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呢。
我们出来时,已经要入夜了,我带着安可走在村里,寻找住的地方。
我们走在路上,我看着安可的脸,说,抱歉让她经历那么沉重的气氛,她问我沉重是她现在的感觉吗,我说是的。
“梅林,”她问我,“你要报答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反问。
“梅林为我付出了很多,”她回答,“我也想报答你。”
“是因为今天的事才想报答我的吗?”
“嗯。”
“但我不需要报答啊,”我笑着说,“我并没有付出什么。”
“你需要!明明梅林自己都说过。”“说过什么?”
“在【付出】与【回报】的女神黛瓦拉的注视下,每个辛勤努力付出的人,都要获得报答。”
“那你看我现在很‘辛勤努力’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
………
两天之后,黎明之前,我独自到了瓦的家。房里还有光亮。
我敲门、进去,只看见了坐在床上写着什么的老父亲萨利姆。
“早安,处刑者,菲瓦已经出门了。”
他向我问好,
“说要给我选个好地方。”
我沉默了一会。
看来菈瓦已经做出了选择,我想。
“……早安,萨利姆先生。昨晚天气很好,能清楚地看到星星和月亮,我想今天会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我回答。
“我昨晚梦到了我的一生,处刑者。”他停下了手中的笔,“从我出生,见到已经不再有印象的父母,再被我的恩师收留,来到这里,再到打仗,再到捡到菈瓦……
“真是奇怪,明明我的人生已经那么长了,见过那么多了,现在却只记得些快活的事,哈哈。你说,这算不算女神在看到我的一生后,给我的报答呢?”
我愣了一会,随即摇摇头。
“不,只有这点,不算是回报。
“您的人生,绝不只值得一个梦和几句赞美。”我说。
他手中的纸与笔。那里的内容他已写了两天,但从未给过任何人。
“请您将您的愿望交于我吧,”我说,
“我来代替女神报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