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天窗，轻抚他那洁白祭祀长袍，镀上一层柔和的圣光。身前的神像脸容肃穆，永远都在注视着前方。却怎么也不肯低头瞥一眼那可怜的信徒们。
他低着头，看着那双染满腥血的手，吃吃地笑了起来。
“主，这就是您的意思么？”
背后的窗格折射着琉璃光彩。
黑夜里的獠牙在战栗。
……
……
大地血流成河。
无人街道上，响起鼓风机般的喘息声——“嚇，嚇，嚇……”
身裹破布的小男孩，惊惧，不安。脚丫在血流成河的大街上跌跌撞撞，留下一道道粘糊糊的脚印。眼前的道路似乎永无止境，他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夜风吹来，月色也露出狰狞的笑意。
男孩忽然停止了奔跑。眼前，有个东西挡住了他——那个与他渡过了童年时光的女孩，正静静地立在前方。
“艾莉……”
小男孩忍不住弯下腰，捂着口，不让喉间的苦涩倾泻而出。
眼前的女孩，没了双手，脸上的眼眶黑洞无物，眼珠早已不知掉哪里去。但最恶心的还是那失去了一半的脑袋，红白混合的不知名物体挂着漏风的脑壳上，勾引着几只苍蝇嗡嗡直响。
她已经死了。
但某种未知的力量又使她重新站了起来。
背后，淅淅沥沥地荡起了细碎的杂声。
血红而又华丽的神秘符文在半空中舞动着，挥洒下来的月光经过那一串串符文时，化作了一阵阵诡异的黑雾，慢慢地渗进了街上的尸体。
然后像是被操控的木偶一般，尸体开始活动了起来。
男孩颤抖着，身上每一分细胞都在清晰无比地感受着黑夜里的恶意。手脚冰冷如同一个将死之人，曲一下指头都难如登天。
……
……
人这种生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或者呢？
小柯曾在那漫天蒲公英的阳光日子里，与村里的艾莉一起想过。
那时候，还有晴天；
那时候，还有被山风带来的远方低语。
他还记得那一天，一名温和的中年人披着朴素白袍，向他询问了一些事情：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柯如实回答——
这里是青芽村。
为什么叫青芽村？
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因为这里很多青草吧？
他笑了起来，说，真好啊。
他的笑容总是如阳光般温和，小镇里的每个人都喜欢这位新来的牧师先生。让小柯有些吃味的是，连自己暗恋的小艾莉，也总是时不时用发亮的湛蓝瞳孔偷看牧师先生讲解教义时的侧面。
但小柯却很不喜欢那位先生。为此，两人还吵了不少次架，关系也就渐渐疏离。
啪嗒的声音让小柯自记忆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那个早已化身为怪物的“艾莉”，没来由地失心疯了起来——
“看啊！这就是你所敬爱的牧师先生干的好事！”
“死了，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
绝望而嘶哑的笑声响彻街头，却让人不禁心生怜悯，就像是那临近死亡的畜生们发出的哀嚎。
身穿华丽镶金边白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男孩的视野当中。他一手提着一本厚厚的书，另一只手却握着青玉一般的骷髅头颅。
本应圣洁无比的白袍，因沾满了血迹而变得狰狞无比。
“原来，你躲在了这里。”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温和笑容，就连声音都平静无比。
就像是寻常那般问候。
白袍男子缓缓向男孩走来，脚下的血水发出“啪嗒、啪嗒……”的难听声音，他却如同聆听天籁一般，很是满意。
“大时代都已经来临，怎么能少了我呢？小柯，乖，不要乱动。就为叔叔贡献最后一点微弱的力量，邀请异界之人的到来吧……”
小男孩仿佛失了神般，眼中失去焦点，浑浑噩噩地朝着对方走去。
白袍男子满意地张开双手，怜悯而兴奋。
“神爱世人。”
浓重的黑暗从他身后涌出，在他四周狂舞着，最后却是在男子的指示下，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男孩合拢而去，仿若要将对方轻拥入怀。
忽然。
裂帛般的声音撕裂黑夜。
白袍男子低下头，看着那透胸而出的一小截剑刃，眼眸里满是惘然。
没等他回过神，那穿心的剑刃又是搅了一圈，带着血污与肉屑，拔了出来。
一阵剧烈抽搐，男子随即倒下了，化作一滩黑水。
夜空中的血红符文也开始渐渐消失。
蓦然惊醒的小柯回过神来，看着身前那滩黑水，又看了看面前那个人。忍不住问：你是谁？
那人提着一柄纤细的铁剑，衣着古怪，还束着长发。但却是个男的，无论从那突出的喉结还是飞扬的剑眉都说明了这一点。
面对小柯的提问，那人似乎懒得理会。他掏出手帕擦掉剑刃上的血迹，回鞘，转身离去。
小柯跟了上去。
他顿住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男孩。
小柯说，我这条命是你的。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每个人的性命，都不属于任何人，包括父母。你的性命，只会是属于你自己的。”
小柯看着他那有些萧瑟的背影，又问：你到底是谁？
他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最后却是说——
“我是，异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