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海蒂打包一份甜点,起身返回房间。
赛琳娜紧紧跟在她身后,默默地走。
天空的雨势终于减弱,透过房间敞开的窗口,可以看见散布地面的小水洼,粼粼细波明晃晃地折射着刚刚腾起的太阳光线。
凝眸细看,应该是一个稍加暖意的阴天。
周围的住户紧闭门户。
唯一能听见的动静,只有时而响起的小鸟振翅扑棱的声音,以及汽车轮胎碾过泥泞道路发出的刺啦音。
“您吃得好少。”赛琳娜凑到海蒂身边,像狗狗梳理同伴的毛发一般,在她脸上蹭了蹭,“还有一大半没吃完。”
“不饿了。”
就餐时,海蒂始终细心地喂食赛琳娜,自己却没吃多少。
这种情景仿佛厨师看见顾客品尝佳肴时流露出的满足感——并非源自胃袋的饱足,而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寄托,一种能够填补饥饿感的代餐。
“要不要帮您买一些吃的?只是甜品能吃饱?”
“这样问,就是对高热量食物的不敬。”
“我怕您饿了。”
海蒂打量旁边的赛琳娜:南面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自上而下洒满她的身体。她穿一件不易脏的冬季毛衣,下装则是触及膝盖的半身裙。形状姣好、柚子大小的胸部随着时不时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肌肤呈现十分健康的白色,不过由于经常晒太阳的原因,颜色正逐渐向小麦色靠近。而那些未经过阳光直接照耀的部分,依旧保持着原先的白皙,看上去近乎呈现出脱皮一般的对比。
“怎么了?”赛琳娜见海蒂久久不语,询问道,“我的脸上有东西?”
“有爱情。”
“那是因为您在身边~~”
海蒂和赛琳娜腻歪一会儿,兀自抱拢双臂,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平线上漂浮的、不断变换姿影的厚墩墩云絮。
与此同时,赛琳娜转身走向沙发,慵懒地躺下。
凉意沁人且湿润的空气里,存在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焦虑;但在焦躁之下,又弥漫着几许缠绵悱恻的心绪,和一缕无法言喻的温馨。
看着雨天一点点放晴,大概就是这种既复杂又微妙的情绪。
“您的脚好些了吗?”赛琳娜突然问,像是小仓鼠吃东西一般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消肿了,但医生说伤到了骨头!”
“药都涂完了,没事的。”
“还是要检查一遍,这样才能放心。”
海蒂弯腰解开右脚的靴带,熟练地脱下靴子。伴随这一动作,包裹着足部的可爱小白袜悄然显露。她蹲坐在墙壁旁,翻开白袜进行检查,仅有缠绕绷带时遗留下来的痕迹,和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
“不得不说,你绷带缠得真紧。”海蒂重新穿上靴子,走到赛琳娜面前,让她放心似地跺几次右脚,“完全不痛,什么事都没有。”
“嗯...”
“还不放心?”
赛琳娜摇摇头,张开手臂,“快,让我抱抱您。”
“天天都在抱。”
“因为您很可爱!”
“这是什么理?”
“就是大象看人类的心情。”
海蒂稍加思索,以倦慵的神情走进卧室。雨水完全止息,带有潮湿味的风徐徐吹来,轻轻摇晃着窗台上排列的盆栽观叶植物。不知何故,脑袋困得要命。她蜷缩在床上,想就这样一股脑儿睡到昏天黑地。
“您身体不舒服吗?”赛琳娜同样进入卧室,坐到海蒂身边,“还是没吃饭的原因?”
“就是想睡一觉。”
“但这样,您晚上就睡不着。”
海蒂用指甲轻轻叩击枕头的一侧,“只是稍微睡一会,不要紧。”
“您以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从中午睡到了晚上。”
“到时候叫醒我。”
缄默。
海蒂柔柔地闭上眼睛,并未脱去衣裤,如她所言,只是想稍作休息。此时,赛琳娜掀开被褥,像钢琴家全神贯注于演奏一般,将双手谨慎地从海蒂的身下穿过去,抱着她轻轻放入厚重、温暖的被窝里。
再次睁开眼睛,世界笼罩在一片乱糟糟的黑暗里,哪里都看不清。海蒂掀开被褥,别样的安静笼罩着卧房,让她感到无比惊奇,仿佛吵闹不休的班级,在某一刻突然变得静谧无声——没有趴在后窗窥视的班主任,也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就是突如其来的莫名寂静;然而,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静,客厅里的收音机如同电子幽灵一般断断续续地低语,音量很低,混杂着信号不良时会有的刺啦音。
“最近的天气...还会有一场...请各位注意保暖...接下来还有一件关于研究所的事情...院长莉莉亚娜·克拉拉将斯特城的黑境...绝对意义上的失职...竟然会有S级黑境...”
海蒂关掉收音机,饥饿感如同洪水猛兽袭上身体,细细想来,今天只吃了一块三明治和一小块牛排。
“让你叫醒我的。”
海蒂环顾四周。赛琳娜不知去了哪里,眼之所见皆是黑漆漆的光景。紧接着,她听见一阵急促的喘息——声音从阳台的方向传来,就像是吃辣椒时抑制不住地发出的“嘶哈嘶哈”的声音。
她寻声过去,那人在阳台的视野盲区,只能看见一地阴影。
“赛琳娜?”
“嘶哈~~嘶哈~~”
听起来不像赛琳娜,喘息粗粝且带着颗粒感。
海蒂打开阳台的门锁,探出脑袋,看见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庞然大物,身形很像那位打招呼的高个子男性,似乎在吃很辣的东西,不时用手擦拭脸上的汗珠。
“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转头,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它跑得太快了!而我又实在太饿!”
“哈...”海蒂看着男人鲜红的嘴唇,莫名联想到血,“什么东西?”
“就是吃的东西。”
“吃的东西还能跑?”
“你想知道?”
海蒂摇摇头,重新锁上阳台的门。
男人忽然站起身。高大身躯的阴影瞬间淹没整片阳台。他的手中握着一只残破不堪的黑色小猫,当着海蒂的面,再次咬上一口,直接把猫咪的右眼珠扯了下来。这一残忍行为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哈嘶哈”声,又一次回荡在空气里。
“我就是——”男人把血淋淋的手掌贴在阳台玻璃上,解释说,“太饿了...而人一饿就要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