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安静地睡在小床中央，其间，因为失眠翻到右边；灰白色的头发披散于枕上，犹如一片周而复始生长着各种农作物的田野。这时，赛琳娜（原本睡在另一张床上）悄悄跑到小床左侧，环抱住海蒂的同时，将丰腴洁白的大腿搭在她的身上。
“在教堂不能这么睡。”海蒂轻声说，“大家都有自己的床。”
“您还没有睡着？”
“谁让你不叫醒我，睡了一下午的觉。”
“想着您应该是太累了。”
“从斯特城回来，就一直在调整作息，”海蒂轻柔地移动身体，“但怎么都睡不饱。”说话间，她的手背不经意碰到一团毛茸茸类似野草的物体，这一瞬间的触感就像是被高强度的静电击中，令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变...变态！”
“哪里有变态？”
“你就是！修女不是给了你一套睡袍？”
“才不要。”赛琳娜嘟起嘴唇，“一股清洁剂的味道。”
“变态！变态！”
赛琳娜在淡淡的黑暗中浮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接着，如同一条入侵沙丁鱼领地的鲶鱼，用力抱住海蒂，无论海蒂如何挣扎，也绝不让她逃离。
“这样吧，”海蒂认输道，“我去你床上睡，好不好？”
“嗯~~抱着一起睡。”
“你不是信徒吗？在教堂里做这种事，会被骂的！”
“我的教义里可以一起睡觉。”
“那也得尊重莫洛科湾教堂的规矩！”
“咿呀！”赛琳娜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裹挟棉被的模样，活像一头咆哮如雷、意图颠覆宁静夜色的怪物。紧接着，她恶作剧般地扑向海蒂，将她包裹进暖暖的棉被里，戏谑道：“不听话的小孩，要被‘怪兽’吃掉！”
教堂的客用住房里传出一阵嬉笑。
“几点钟了！还不睡觉！”
门外突然响起的呵斥，吓得海蒂和赛琳娜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仿佛两只受惊的小兽物，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温暖的小床上。
“都怪你！”
“我只是想和您一起睡觉。”
“不要，不和你睡觉。”
赛琳娜抓挠海蒂的痒痒肉，弄得她在床上扭来扭去，“不听话的小孩就是这样的下场！”
教堂的客用住房再次传出一阵嬉笑，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整整响了十七下。
海蒂一边整理睡袍，一边打开门，仅将门缝开至刚好能将脑袋伸出去的地步，面色潮红地说道：“不好意思，马上就睡觉。”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夜间巡逻的修女问。
“没什么。”
“说实话！”
“就...稍微运动了一下...”海蒂擦拭脸上的汗水，“让身体疲劳容易睡着。”
修女一言不发，凝视着房间内的漆黑景象。就像是一名警惕的哨兵，眼睛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锐利光芒。海蒂顺着修女的目光回望，所能见到的只有赛琳娜，她正规规矩矩地躺在属于自己的小巧床榻上，呈现出一副安然入睡的恬静模样。
“你！”修女的手指向装睡的赛琳娜，“和我去另一个房间睡觉。”
赛琳娜轻声呢喃一句，似乎还在迈步清醒的最初阶段。
“她只要睡着，”海蒂小心翼翼地选择词语，“就会一觉到天亮。”
修女沉默片刻，问道：“这么说，刚才的声音是你一个人弄的？”
“呃...对...我只要运动就想笑。”
“呵，千万注意你的身份！你可是罪人！”
“净化...我知道...”
“而她作为你的同伙——”
修女忽然闭嘴不言，推开门，仔细巡视一圈房间。
室内的陈设一切正常，毫无异样迹象。
“不要再发出声音！”修女转身怒视海蒂，“给我安安静静地睡觉！”
“我正准备睡觉。”
“最好是这样！”
海蒂目送修女离开房间，快步走到赛琳娜的床边，重重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给我老老实实睡觉！”
“想和您一起睡。”
“已经听过这句话了。”
赛琳娜把脑袋埋进棉被，闷声闷气地说：“不抱着您，睡不着。”
“莫洛科湾教堂的规矩就是这样，要是被柏莎修女知道——”海蒂沉默一小会儿，接着说，“会被责罚。”
“您以前被柏莎修女骂过？”
“刚才不就被骂了？”
“嗯~~您又用问句回答问句！”
“习惯只能慢慢改。”
“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要是强迫自己改变，反而不像您了。”
海蒂躺在床上，想到学院的新学期，翻开崭新课本时的感觉——尽管那时的她还未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内容，但书页中无疑蕴含着新知识与变化的预兆。然而，当她面对镜子，审视自己逐年积累的变化，总会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慌张：除了显而易见的地方，我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您在想什么？”赛琳娜问，“还是睡觉？”
“把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对比了一下。”
“有变化？”
海蒂摇摇头，感慨地说：“从孩童成长为大人，其实是一个逐步建立并完善三观的过程；但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完成了建造。即便是魔法这种预料之外的事情，也只是在原有的观念基石上添砖加瓦。”
“不能这样讲，”赛琳娜欠起身，“您只是比同龄人成熟。”
“是吗？”
“当然！您才二十二岁，说得好像已经轮回转世过一次了。”
“看起来不像？”
“哦！我明白了，莫洛科湾教堂信奉生命女神，您又恰巧在这里长大...”
海蒂微微颤动身体，笑道：“恐怕被神父的话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生命女神负责轮回’‘你要有敬畏之心啊’。”
“您说的三观早就建好，也是神父的教诲吧？”
“废话，真以为我能活第二世？”
“嗯~~”
海蒂宠溺一笑，“睡觉。”
“我想抱着您。”
“不要。”
言毕，教堂的客用住房一片寂静。
今夜的月亮白得令人奇异。浮动的薄云像一艘艘帆船，在月亮与星星的光辉中，沿着深蓝色的夜空缓缓推移。这样的夜晚，负责巡逻的修女稍微调低煤油灯的光亮，一步一挪地走在铺设着鹅卵石的小径上。无声无息的月辉为大地盖上一层银色的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