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开锁匠与吃草的牛

作者:十二少啊 更新时间:2024/3/17 18:47:53 字数:2141

海蒂到北辰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白天转到黑夜的过渡,被铅灰色的天空阴郁而柔和的色调吞没;想要欣赏桔红色夕阳的愿景,如今也落了空。

她付清剩余的车费,一边向司机挥手作别,一边走进公寓楼。

公寓及周边建筑安装的防护栏,已悉数撤除——想必是完成地底核心的改造了。

电梯放置留言板的地方,摆放了一块铜色公告牌,上面通过蚀刻和手绘的方式,展示了一幅引人注目的广告画面:

一位身扎围裙的30岁女性向前倾斜身体,面色看着像患有贫血症一样苍白,却仍喜不自胜地打开制冷柜的柜门,画面巧妙地分层描绘了储物格的内容。

最上层堆叠着手工切割的天然冰块,罐装的传统奶油与羊皮纸包裹的新鲜黄油;第二层是精致的鸡蛋篮子、陈年奶酪与烟熏无骨火腿;第三层陈列着鲜鱼以及用草绳捆绑的整只鸡;底层则是一些果蔬,西红柿、南瓜和稀罕的进口葡萄柚。

而在制冷柜旁的木质架子上,放着两瓶用玻璃封装的果酱和几袋颜色纯白的牛奶。

除此之外,还标注了一行醒目的红色广告语:采用最先进的蒸汽冷却技术,想要买?就现在!

等待电梯门开启的时候,海蒂依靠墙壁,逐个琢磨冰柜里的内容——总感觉画面的安排过于堆砌:

一眼望去,琳琅满目,让人完全不清楚视线应当聚焦何处;于她而言,塞满冰柜的食物也显得有些夸张,毕竟没有囤积食物的习惯。

赛琳娜,海蒂心想,可能会购买防止食物变质的冰柜——她常因为我剩饭的行为苦恼不已,但如何便携地加热食物又是一个待解的难点。

总的来说,想要我心悦诚服地付钱,除非冰柜里的存货不是食品,而是各种好喝却不解渴的饮品。

海蒂走出电梯,开门之际,突然发现手提箱被自己落在了纳格镇的旅店里。

一般而言,即使是随身携带的东西,暂时用不上也有遗忘的可能性;更何况,在她释放魔法以后,紧接着就被带进了审讯室,随后又转移到教堂的客用住房,这段时间里,还与赛琳娜进行了一次争辩。

直到此时,需要掏出钥匙,她才意识到手提箱的存在。

“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忙忙慌慌,晚一点离开都能想起手提箱!”

海蒂无奈地苦笑一声,转头凝视寂寥的街景。

枝条光秃秃的行道树,在灰色天光的照耀下,有气无力地摇曳着。道路护栏上,细看之下能发现两道缺口。一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老人,正牵着一条蠢蠢的小狗。与此同时,公路上一辆样式老旧、土里土气的小车缓缓驶过。

世界的面貌,无一不映射着人类的情绪——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

因此,海蒂看见的景致,用言语描绘其糟糕也只是冰山一角的程度。

“唉。”

海蒂轻叹一口气,折身离开公寓,特意选择了一家冷清的餐厅。砭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割过她的脸颊,顷刻间吹散仅存的温煦。她不由得弓背屈膝,恰似一条密封在罐头里、死不瞑目的大马哈鱼。

餐厅内的氛围同样沉闷,顾客毫无生气,就连迎宾人员都摆出一副冷冰冰的呆板表情。他看见海蒂,既没有笑脸相迎,也没有主动引领至座位,仅仅是站在门口用死鱼一样的眼睛,凝视地板上的纹理。

“您需要什么?”服务员死样活气地问。

海蒂用同样的语气说了句“随便”,坐到靠近餐厅厕所的角落里。

过去一段时间,服务员将食物送到桌前。

海蒂尝了一口,并没有让味蕾满意,但也不至于捧着垃圾篓呕吐,菜品的味道呈现出明显的中间性。

就像一条用尺子画出的笔直线条,微妙地平衡于两极之间——只要稍微朝任何一方偏移,都会立刻成为垂涎欲滴的美味,或令人难以下咽的恶心之源。

“制作这道菜的厨师,估计是个天才。”海蒂喃喃自语,接着喝一口牛奶,无奈道:“居然兑水。”

言毕,她把剩下大半的食物,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吃完,再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全然不管服务态度与菜品的满意度,如同朝枯井里丢石头的小孩,仅为了寻求实实在在的饱腹感,以此清扫心中的阴霾。

“欢迎再次光临。”

海蒂笑而不语,一边寻找开锁匠,一边系紧大衣腰带。

开锁匠这个词,给她一种莫名的古老感——文字给予人的印象——譬如死亡、老鼠、肮脏与梦幻、彩虹、糖果读起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而开锁匠,听上去就是一位隐匿于乡村小镇中的素朴老者。

寻找开锁匠的过程中,海蒂不经意瞥见远处的小型喷泉,那是与赛琳娜初次饭后散步时的地点。

她怔怔地望着喷泉,感觉到一股无可名状的茫然,仿佛有一团杂草在心脏的血管里乱窜。

这一瞬间,海蒂忽然联想到庞大的牛群,为何它们要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粗糙无味的草料?

如果赛琳娜此刻陪伴在身边,肯定会犯蠢地问:“您想尝一尝?”

但经历过纳格镇的争辩,她会将事情引向神父与柏莎修女,再依据阅读过的心理学书籍,振振有词地分析:“这是情感隐喻和内心挣扎的表现!映射出您对痛苦记忆的处理方式,就像牛吃草一样反复咀嚼!”

海蒂的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微笑,瞥了一眼身边的空地——赛琳娜并不在那里,一切都只是脑内臆想而已。

她转身背对喷泉,继续寻找开锁匠。

过程并无太多趣味性,无需赘述其详情。

当她终于找到锁匠时,已是疲惫不堪,双腿酸痛难耐,而此时,天空也完全浸入黑暗。

“小心点。”锁匠打开公寓的房门,给海蒂配了一把备用钥匙,“别再让我走这么远!”

海蒂接过钥匙,向锁匠低声致谢,但内心仍有一些不满情绪,暗自嘀咕着:“明明是你住得太偏,害我走得双脚都在打颤!”

尽管如此,她还是因为锁匠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而感到开心,恰恰呼应了开锁匠这个词语本身带来的印象。

夜幕深沉,怀表的时针指向九点,海蒂疲倦地躺在床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溯与赛琳娜的争辩,一直到凌晨两点,她才慢慢感觉到困意漫延至意识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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