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目送警察离去,——随即望向天际,——看着经久不散、团块状的尾迹云:宛如抽丝的棉絮,与周边游移的云层划出清晰的界线,恰似油和水各自保持着无法交融的区域。
这时间,她想到近日的异常——捉摸不清的预感化作实际可见的景象铺展于脑际。
信徒们的私语,或许是在讨论自己与梅尔维纳的关系;又或许是警察忙碌寻人的猜测。
修女惶惶不安的精神状态,一部分来自打破生活节奏的焦虑,另一部分则是警察成群结队地穿梭于纳格镇的身影。
坦白地讲,只有我一人蒙在鼓里,终日蜷缩于教堂的小小天地,对外界发生的变化无知无觉,直到环境本身以不容小觑的姿态向我迫近。
长时间地自省过后,圣女张开手指,神经质地连连拍打双颊,孤零零地冒出一句:“失踪了六天,我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六天?”
“你怎么?!”圣女脸色一红,随即用微微颤抖的左手揉动拍得发红的脸,“为什么不去禁闭室?”
海蒂古怪地撇动唇角,说道:“因为可以自由活动。”
“不可以。”
“这不是你定的规矩?”
圣女迟钝地点头,眉宇间凝结着对“自由活动”的深深思虑。她一点点斟酌词句,每一个字眼都像是能在地上砸出凹坑的重物:“自由活动——不是你接近大门的理由,想要出去更是对秩序与戒律的亵渎!”
“看见你打自己的脸而已,至于这么生气?”
“和那件事情没关系。”
海蒂浅浅露出笑意,一面梳理风中飞扬的发缕,一面瞥视圣女。
“我是认真的!就算有离开的先例,选择回来就应该遵守规矩!”圣女说着,用指尖轻轻揉弄眼睛,“你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很越界?”
“你说是就是,只要不是掩饰自己的行为,故意这么说就行。”
“不能...再这样了...”
“好~~打自己做什么?”
“有些困,想提一提精神。”
“可你说失踪六天。”
圣女陷入沉默,谛听微风拍打树枝的声音。
“失踪六天,没有任何反应。”海蒂缥缈地重复一遍,“认为是自己的错?打几个耳光避免重蹈覆辙?”
“快去陪你的同伴,她——”
海蒂翘起大拇指,朝旁边轻轻一点,引得圣女顺其指示望过去。
只见赛琳娜躲在一株低矮的树木后面,双手按着粗糙树皮,上身微弓,恰似一头警惕而机敏的小兽,但她的隐藏手段拙劣至极,只需稍微环视一眼周围环境,就能毫不费力地发现藏身之地。
“你们又在搞什么?”
“揍了她一顿,和我闹情绪。”海蒂看着圣女,无奈地摊开双臂,“但是呢,她又不想我离开她的视线,就选择用鬼鬼祟祟的方式一路跟到这里。”
“该说是惹人疼爱,还是令人可气?”
“一半一半。”
“应该是可气?我记得长时间盯视会让你感到焦虑。”
海蒂把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里,再一口气排出去,“只是赛琳娜没关系。”
“你变了好多。”
“想说自己是谁就直说,不要一直引导我回忆过去。你这种感觉就像是玩捉迷藏的小孩,躲在衣柜里期待伙伴能找到你,然而当伙伴路过衣柜,就按捺不住地出声提醒,简直就是一副想要被找到又害怕被找到的心情。”
“我只是...觉得自己变样了...”
“从你用我的名字的那一刻起。”
“我做过一个的梦,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海面上停着一艘漂浮不动的货船,看着很新,但顺着梯子走上去,甲板的油漆已经在潮风中侵蚀生锈;船舱里更是布满密集的白色贝壳,像是皮肤病患者的脓疮愈合后的硬痂。”
“货船就是教堂?你想说大家都走了,导致这里变了模样?”
“纳格镇的某位居民失踪了六天。”圣女将话题岔回去,“这段时间里,我虽然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异常变化,却还是不问世事的状态。”
海蒂对突然切换话题感到不满,但避而不谈已经是回应。
圣女继续言语:“根据警察的描述,恐怕是你弄出魔法事件以后。”
“我才来了多久,哪里有六天?”
“三天三夜,加在一起就是六天。”
海蒂默然良久。
沙漠一般干涸的沉默,把这句话倏地吞吸进去,口腔里只剩下一丝苦涩:“12小时乘以2再乘3等于144小时?”
“不是这样算的,我们只生活12个小时,到太阳落山就算过去一天,然后夜晚也是12个小时,这里就是两天——”
“好解释。”海蒂嘲弄地打断道,“每晚睡觉居然会浪费一天。”
“但是不得不睡,熬夜伤身体。”
“你认真的?”
“怎么了?”
海蒂看着圣女脸上毫不掩饰的困惑,她一直用这样的时间概念生活?
没有人纠正?
还是只在我面前暴露了出来?
把这套理解奉为生活准则,一定会被人笑话的,但当场纠正又很失礼,还会让她感到丢脸,换一种方式好了…
想到这里,海蒂漫不经心地提议:“进去吧,一直站在门口,会让旁人怀疑我想跑出去。”她招呼圣女跟上自己,步伐间透出几分刻意,径直朝赛琳娜隐身的林木走去,“当然不是在说你,别往心里去。”
圣女微微颔首,深陷失踪引发的忧虑泥潭,没能听出言语间潜藏的弦外之音。
海蒂看一眼赛琳娜,默默揣摩声音传递的距离,询问:“你就是因为这个苦恼?”
“想想看,那位女人失踪了六天,我居然——”
“谁?”赛琳娜好奇地探出脑袋,“你们在说谁?和之前的警察有关?”
话语被打断,圣女感到一阵无奈,但还是耐心解释:“有位镇民失踪了,警察找了她六天。”
“我和教授抵达纳格镇以前?”
“可能是弄出魔法以后。”
赛琳娜默默回忆一阵,直言不讳地说:“这里只有三天。”
“哪里有三天?”海蒂鹦鹉学舌地解释,“白天12个小时,等到太阳落山算一天,加上夜晚的12个小时就是两天,按照这个逻辑推算,共计六天。”
“您怎么...傻傻的...”
“说什么!”
“明明就只有三天!谁会把12个小时算作一天?”
海蒂瞥一眼面露尴尬的圣女,继续与赛琳娜争辩:“把白天和夜晚分成两个时段,加在一起就是两天。”
“您想说12小时制?这样理解不对,12小时是从深夜12时到中午12时,再从中午12时到深夜12时。”
“钟表就是12小时,你怎么解释?”
“这样可以方便显示,要是用24小时旋转,时针每小时的角度太小了,而且12小时的午后是用1、2、3表示,24小时则是13、14、15,您不信看看自己的怀表。”
“13又怎样?”海蒂扣上怀表的表盖,“到晚上就代表我们度过了一天!”
“因为睡觉感觉不到时间,实际上白天加上夜晚才是真正的一天。”
“胡说!”
赛琳娜撅起嘴唇,嫌弃道:“您还是学院教授,居然...我都知道...”
“懒得和你说。”海蒂自然而然地看向圣女,继续刚才的话题。
圣女久久不语,稍顷挤出一句:“想想看,那位女人失踪了三天,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而我居然没有想要了解的冲动,只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刚刚不是说六天?”赛琳娜困惑地问了一句,脸颊猝不及防地遭遇一记轻拍,立即咬住海蒂的手指反击,含糊地嘟囔道:“您!您又打我!”
“可爱...嘶!松口!松口!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