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梅尔维纳。
新贵族们听见这个名字，沉默起来。
风声仿佛透明的水浸入房间，钢笔敲打桌面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听起来似带有某种非现实的韵味。
他们知道，年纪轻轻就获得教授学位和奥术奖的梅尔维纳的潜力不可估量。
如果置之不理，促成旧贵族与黑境研究所达成深度合作，恐怕会让依赖机械行业获取丰厚利润的既得利益者遭受重创！
基托·梅琳达一边思索，一边警惕地看向莉莉亚娜。
她的脸，不像帝国女人常有的冷落面孔中隐约显露的娇媚，即渴望而不可及的端庄典雅之美；也不是五官的哪个部位秀丽非凡，从而产生出艳丽绝伦之美。
就这张脸来说，属于司空见惯的平庸之美，但却透露出：旺盛的生命力遭受过残疾摧残的结论；因此，留下了一些伤痕，最直观的就是眼睛，毫不夸张地说，像是磨砂工艺的弹珠，非但未能映射出外界的斑斓，反而以极其空洞的眼神，揭示出深藏于心的、近乎冷冽的寒冷。
“你的眼光——”基托·梅琳达故意停顿一下，“真是毒辣！”
莉莉亚娜会心一笑，再一次将旧贵族拉下水，说道：“欣赏并推崇一位学者，可以彰显研究所对知识的敬仰。如果这个被视为‘毒辣’，我倒希望在座的每一位贵族都能拥有这样的‘毒辣’，支持与培养更多的天才学者以提升帝国魔法的整体实力，而非将其当做宝贝避不见人。”
“我们旧贵族一直以传承智慧、赞助学术为荣，你这番话会不会太过于偏激了？你要明白，过于激进的合作模式会引发不必要的社会动荡，动摇现有秩序的稳定！”
莉莉亚娜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旧贵族虽然对合作抱有兴趣，却碍于固守的传统地位与新贵族势力的顾忌，故而借“社会动荡”之辞作为警告：意图在保全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谨慎地探触黑境魔法。
与此相对，新贵族出于对权力格局的捍卫与未来影响力的争夺，断然无法容忍旧贵族与研究所合作——此举无疑会打破他们精心构建的优势地位。
“黑境魔法的研究并不会颠覆现有的社会秩序，根本目的在于应对帝国的威胁。”莉莉亚娜含住食指的关节，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说，“回顾一下帝国的历史，魔法自诞生以来无数次帮助我们攻克难题、推进文明的进步，现如今，黑境魔法的研究同样是在面对黑境威胁时，新的解题思路。旨在成为帝国抵御灾难、维护稳定的武器，而非动摇根基。”
会议厅陷入深深的静默。
新旧贵族都明白，莉莉亚娜想用命运共同体让两个派系的贵族都加入合作。
但是...
旧贵族们眉头紧锁，把希望寄托于黑境魔法，但这一项研究是无底洞，吞噬巨额资源也难见成效，只会让新贵族的机械行业进一步壮大；而新贵族们虽表面上保持沉默，内心却清醒地意识到，自身的利益绝对会被旧贵族利用黑境魔法掠夺。
沉默一直持续着。
只有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如同石臼一样流畅地碾压时间。
在这种局面下，将魔法与机械结合的提议有多少成功率呢？莉莉亚娜默默思索，任何微小的利益失衡都会导致合作破裂，毕竟，这些贵族对大局的考量往往屈服于私欲。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新的声音闯入莉莉亚娜的耳朵，从会议厅的正中央传来，“黑境带来的威胁不容小觑，要是一时间商讨不出结果，可以分几次讨论。”
莉莉亚娜快速扇动眼睑，侧耳倾听说话人的音色，惊讶地说：“陛...陛下？”
“吓到你了？”
“您一直没说话。”
克利福德六世微微调整坐姿，身形魁梧，肩宽胸阔，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透露着一股沉甸甸的威严。
“因为这一次是旁听，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莉莉亚娜面露愧色，此次参加会议，就是想用解释模糊斯特拉特福德犯下的错，最终将众人的焦点引向研究所与海蒂·梅尔维纳的合作。
看过斯特拉特福德的记录，她就非常想得到梅尔维纳。
一个遭受侵蚀却没有副作用的人，绝对会让黑境的研究有所突破。
“谈论这么久，想必也饿了。”克利福德六世继续说，“你们就在这里用餐如何？”
“承蒙陛下款待，但研究所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恕我先行告退。”
莉莉亚娜说完，招呼丹妮莱将她推出会议厅。
轮椅滚过铺垫的柔软地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走出一段距离，丹妮莱泄气地说：“好讨厌，我们得不到梅尔维纳了！”
“没打算凭一场谈判就让他们松口。”
“可不可以把梅尔维纳的事情告诉旧贵族，以此促进双方的合作？”
“会给梅尔维纳带来麻烦的事情，烦请不要做。”
“不这样，很难与梅尔维纳合作。黑境研究所的名声那么差，还想通过她的社会地位改变一下的。”
莉莉亚娜笑出声，“谁让贵族掌握报社？”
“也可以合作！”丹妮莱忽然扬起脸，“斯特拉特福德的资料有说，她和梅尔维纳达成过合作！”
“梅尔维纳作为贵族教授，与研究所偷偷摸摸合作，会对她不利。”
“好麻烦！”
“多洽谈几次会议就好了。”
丹妮莱默默无语一会儿，丧气地说：“我们缺少能让他们松口的决定性因素。”
“要是能让这些贵族直观感受到黑境的威胁就好了。”
“斯特城？”
“那个城市在帝国的边界，而且迅速封城了，要是能再靠近一点中心——”莉莉亚娜说到这里，摇摇头，“这个想法有点不顾民众的死活。”
丹妮莱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只是推着轮椅向前走。
莉莉亚娜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先处理斯特拉特福德的烂摊子，斯特城的黑境无论如何都要解决的。”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尽管吩咐！”
“会的。”
对话至此戛然而止。
莉莉亚娜感受轮椅的滑动，轮胎碾压地毯的细微动静，近乎无声的消融进沉寂的长廊中。丹妮莱的脚步声亦随之隐匿，仿佛被四周的墙壁吞噬一空。
时间被安静拉长，直至莉莉亚娜默数的数字到120时，远方传来一阵轻盈而急促的奔跑声。
“克拉拉...院长...”
“怎么了？”
“您开会时...来了一通电话...”那人气喘吁吁地说，“需要...回拨...”
“我应该打给谁？”
“纳格镇的警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