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圣女轻轻叹息一句,隔着窗玻璃,凝视模模糊糊的雨景。
何苦跟一个爱哭鬼怄气?贬低自己行为的正当性或许有其表面的合理性,但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梅尔维纳不喜欢女性。
窗玻璃上倒映着圣女的眼睛——如同折翼的冬蝇急切切地颤动眼皮。
梅尔维纳对同性并无特殊情愫。
否则,在小时候与她共度的时光里,她绝对会因为面对女孩子而流露出别样的情绪;我并没有从记忆中找到类似的情绪,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圣女默默凝视玻璃,从玻璃的倒映上流过的雨水,仿佛是从她的头顶浇灌下去,定睛一看,苍白的面型的轮廓就像是透明的,漂浮在流逝的雨景之中。
“你对赛琳娜,究竟持有怎样的感情?”圣女回头望向床铺上的海蒂。
海蒂闭着眼睛,房间的昏暗并未影响肤色的白皙——仿若融进画布的白色染料。圆润的鼻头像小山丘一样耸立,给她的面容平添了一份亲昵。略微干裂的嘴唇,残留着习惯撕扯嘴皮的伤口,但望过去依旧保持着脆弱的少女丰韵。
圣女款步坐到海蒂身边,像是揉捏月光下滑坡的细沙,揉捏几下她的灰白色卷发。
“你应该能听见这个问题,”圣女扭开床头柜上的铜制台灯,刹那间,柔和的黄光铺洒进房间的一隅,点亮海蒂协调而柔软的脸型,“就算昏迷,也会在潜意识里感知周围的动静。”
“如果赛琳娜对你非常重要,你的魔力会给我一些反馈。”圣女低声续语,“毕竟你会黑魔法,但感觉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躁动。”
稍顷,走廊传来干脆的动静,像是小小的冰墩,掉落到地板上的声音;赛琳娜推开门,湿漉漉地站在门前:她的衣服、头发,无一不流淌着水滴,与身后黑黝黝的背景融为一体。
圣女费劲地把身体一点点折过去,用扭曲的视线瞟了一眼房门前的黑影,指责道:“木地板遇水会坏。”
“把教授...”赛琳娜含糊不清地呜咽一句,僵立的身体像是象泥制成的模具,寂静的额头上缓缓波动着一条青筋,一路蜿蜒到太阳心——于她而言,说话好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你说什么?”
“还给我...”
“能不能提高音量?至少要盖过屋外的雨。”
“把教授还给我!!”
圣女抬起左手,久久凝视赛琳娜的眼睛,“给你又怎样?不喜欢迟早有一天会分离。”
“教授说过,就算差距过大,她也希望我能通过努力弥补差距!”
“谁都可以这么说,场面话而已。”
“教授不会骗我!被你的一番话影响,真是傻瓜!”
“黑魔法的事情也告诉你了?”
“当然了!看过黑魔法书籍不能祭奠神父——”
圣女摇摇头,轻笑一句:“还是没有告诉你。”
“那你说是什么?”
“学习,只是告诉你阅读,结果不言而喻。”
“就算这样...也是为了我...”
“真的?”
“因为我是信徒!”
赛琳娜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屋内。此前,她如同磐石一般僵立,放松下来,竟微微感到一阵乏力——仿佛演奏乐曲时突现琴弦绷断的声音。但面对圣女的注视,还是竭力保持着从容不迫的镇定。
“这是你们之间存在隔阂的证明。”圣女慵懒地回望一眼海蒂,接着将视线转向赛琳娜,“梅尔维纳如果真的喜欢你,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情。”
“不是这样的。”
“怎样?”
“你只是把记忆中的教授强加到了现在的教授身上,人都是会变的!”赛琳娜郁闷地看着圣女,“是不是因为我把冒牌货的事情说了出来,所以你才——”
“和这件事没关系,假装梅尔维纳的时候,我就能想到这一天。”
“对不起...没考虑到您的心情...假装教授肯定有难言之隐...”
“就算道歉,”圣女陡然变换坐姿,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小白鞋在脚趾上漫不经心地晃荡,“梅尔维纳不喜欢你也是事实。”
“我要听教授亲口说出来!”
“她不会的。”
“如果害怕我伤心,不就是喜欢的证明?”
“梅尔维纳讨厌麻烦,不会当面拒绝你,只会悄无声息地离去,就像她那么敬仰约翰神父,也选择在病逝那天...”
赛琳娜拧掉衣角的水,走到圣女面前,质问道:“你认为,神父的死对教授来说是一件麻烦事?”
“我没有这样说。”
“要是让教授听见,该有多伤心!”
圣女摸着嘴唇,明白自己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无意间践踏了梅尔维纳对这里的感情。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叹息混杂着房间内沉闷的空气,随呼吸重新进入身体。她隐隐约约听见肺部泡液破裂的声音,这种感觉让呼吸充满阻塞,无奈之下,只能转换话题:“我不知道怎么让梅尔维纳苏醒。”
这一次,赛琳娜并未犀利地揭穿圣女,而是选择顺承她的话题:“教授在斯特城的黑境里,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她还去过黑境?”
“和我一起。”
“具体是怎样的情况?”
“昏迷...但也算不上昏迷...她的心脏都停了...”
圣女将信将疑地摩挲下颌,“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的!”
“我问的是她昏迷以后。”
“很多很多...”赛琳娜陡然涌出一股羞涩,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撞见欢喜之人,嗫嚅着补充道,“各种各样的事情...”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这一次和那一次不一样。”
“当然是实话!”
“我猜测,梅尔维纳给自己施加了抵御精神类魔法的咒语。”
“没有。”
“这么笃定?”
赛琳娜钝钝地点头,说道:“因为教授肯定会给我施加一样的咒语。”
“那你告诉我,阻碍我疗愈的东西是什么?”
“不能说。”
圣女挑挑眉,诧异地目视赛琳娜。
“这件事必须要教授亲口说出来,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现在怎么办?不说出来,怎么对症下药?”
“做一次我在黑境里对教授做过的事。”赛琳娜低垂脑袋,脸颊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热度直逼天际,“说不定可以清醒。”
“你试试。”
赛琳娜僵硬地靠近海蒂,抱住她矮小而柔软的身体,嗅着脖颈间、发缕上残留的橘子味洗发剂;随后,她摆正海蒂的脑袋,深情款款地亲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