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愣了一下，从无意识变为有意识需要一段时间。先是吃惊，而后奇异，接着则是愤怒。她的脸色阴沉下去，一丝痉挛性的颤抖，从嘴边可怕地斜着掠过去。她抓住赛琳娜的臂膀，用力一拉，像是清理一块粘黏在衣服上的橡皮糖，生拉硬拽地将赛琳娜与海蒂分开。
“居然在这种时候占便宜！”
“不是的。”赛琳娜慌忙解释，另一只手还捏着海蒂鬈卷的头发，“我在黑境里就是这样做的！”
“不要脸！”
“真的...我说真的...”
“趁着别人昏迷——”圣女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急促地大口呼吸，“真是没脸没皮的东西！”
“那个时候——”
“解释就是掩饰！”
“没有掩饰！心肺复苏就要用到人工呼吸！”
“瞎扯！”
赛琳娜睁大眼睛，用不高兴的目光直盯着面前的圣女。
房间内一片黑蒙蒙的光景，静谧的环境仅能听见暴雨敲打屋顶的声音。
沉抑的景色里，流淌着一股寒流，带着毫不留情的敌意，吹过对峙的二人的肌体，如同潮湿的地洞之内唤出的恶气。
“明明是你让我试的...”赛琳娜吐出一句，嘴巴不端正地歪向右侧，“到头来还要怪我...”
“我怎么知道你会...会...呃啊啊！！不许再靠近梅尔维纳！！”
赛琳娜前倾身体，只是一瞬间就将自己与海蒂黏合成一个不可分割的组合体。
“你——给——我——”圣女瞠着眼睛，用上能将一座小型山丘连根拔起的劲，“松——开——”
“不要！”
“梅尔维纳可是病人！禁不起这样折腾！”
赛琳娜骤然收缩双臂，宛如一只捕食的巨型八爪鱼，将海蒂紧紧裹在自己怀里。
圣女的表情已然有些抓狂，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激烈地角力，每一次拉扯都用尽全部的力气，但无论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将相拥的二人剥离。
“有本事——”圣女疲倦地瘫倒在床上，“就这样抱一辈子！”
“我愿意！在学院的时候就想抱一辈子！”
“死小鬼！”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鬼？说不定比你还大！”
“我比梅尔维纳都大两岁！”
赛琳娜不再说话，感觉圣女想通过谈话分散注意力。
随即将海蒂从床榻之上轻轻抱起，像小偷一样贼溜溜地移动到室内的僻静角落，与气息尚未平缓的圣女，刻意保持四、五步的安全距离。
“你这样...衣服上全是水...”圣女无奈地抓挠头发，“到底想不想让她苏醒？”
“一旦分开，你就不会让我靠近教授了！”
“废话！梅尔维纳又不喜欢你！”
“这种话，我要听教授亲口说！”
圣女耐着性子坐在床上，叹气道：“快回来，我还没找到阻碍魔法的原因。”
“这么久都找不到原因，”赛琳娜蹲坐在角落，海蒂就像小一寸的洋娃娃静静地睡在她的怀里，“肯定没有用心！”
“不要怀疑我的动机！”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怀疑。”
“好吧...我就是...想和梅尔维纳叙叙旧...”
“果然没有用心！”
圣女突然站起身。
赛琳娜见状，下意识护住怀里的海蒂。
但她并未靠近，只是在房间里烦闷地走来走去。
“这种事情，根本说不出口！”圣女停在窗前，一如往常地凝视外面的景色，但眼神却流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我已经和梅尔维纳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所以你就对着教授自言自语？”
“人们还会对着墓碑说话，有谁觉得这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不许咒教授！”
“这是举例！举例！”
赛琳娜悄然注视圣女。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微眯，直直地盯视着窗户玻璃。她的鼻子细长，像一根东方筷，贫瘠的鼻头泛着亮莹莹的光晕；嘴巴紧闭，皮肤紧贴住牙床骨。然而，这一张嘴唇稍欠端正，与她的清秀面庞颇不相称。
“比起以前，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赛琳娜说到这里，扬起脸凝望黑里透白的天花板，“之前的性格都是装出来的？”
“不是。”
“完全不一样。”
“不同场合不同的性格。”
赛琳娜怀念地笑道：“多面性！”
“梅尔维纳说的？”
“嗯。”
“一猜就是，她也和我说过。”
“你喜欢教授？”
圣女干脆利落地摇摇头。
赛琳娜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深奥而复杂的命题：“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喜欢教授？”
“我没有阻止你，以梅尔维纳的性格考虑——”
“这是小时候的性格，即使是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又怎样？这和不喜欢你有关系？”
“等教授醒过来——”赛琳娜忽然止住话语，转而用关切的语气询问：“你是不是只有教授这一个朋友？”
“别乱猜！”
“瞧你的反应...朋友被抢走确实会像你这样...”
圣女抬手触摸窗玻璃，后知后觉地问：“你觉得现在性格更好？”
“嗯。”
“为什么？”
“因为很闹腾，还会说一些伤人的话，教堂的圣女允许说这种话？”
“你先开始的...冒牌货...呵呵...”
“对不起。”
“实话道什么歉？”
“你还在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赛琳娜愧疚地低下头，把左脸贴在海蒂的右脸上。“因为我否定了你冒充教授的决心？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不对，还是用心意更好？”
“教堂需要一位圣女，仅此而已。”
“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姓名！”
“怎么可能，我是供约翰神父赎罪的玻璃瓶。”圣女又一次想到神父离世前的情景，“把我当作梅尔维纳倾诉会让他的良心得到安宁，像他这种古板的性格，也只会在将死之际说一些漂亮话。”
“就因为神父的一番话，做出假冒教授的决定？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我也觉得约翰神父很不负责。”
赛琳娜察觉到圣女岔开话题，纠正道：“我说的是你。”
圣女静静地回应了一句“或许”。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本名？”
“海蒂·梅尔维纳。”
“你这样会后悔的。”
“小孩子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养育者，”圣女缓缓闭上眼睛，“我恐怕也只会在临终之际，吐露一些漂亮的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