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慵懒地舒展肢体，意图从赛琳娜的怀抱之中脱离；即将成功之际，不可抗拒的力将她重新揽了回去。接着，周遭景象似乎被一层朦胧的铅灰色剪影遮蔽。海蒂扬起脸，恰巧与赛琳娜低头投来的目光交汇到一起。
意外的对视让海蒂的心头闪过一丝奇异，但很快，她就抬起手，轻抚赛琳娜的下颌，无言地传递着邀请。
赛琳娜轻悠悠地亲吻海蒂，仿若林间的啄木鸟用喙叩击树干，弄出一连串短促而充满节奏的“叭叭”声，引得海蒂情不自已地笑起来，进而主动迎上去。
氛围愈发温馨之际，圣女忽然沉闷地咳嗽起来。伴随这股声音而来的，还有左脚在地面上的轻轻一跺——虽然轻微，却足以令沉浸在彼此世界的两人惊醒。
海蒂感觉，有一万匹白马从自己的心脏上踩踏过去；细腻光滑的脸颊在瞬间变得通红，如同涂满釉浆的陶器。“呃...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她低声轻语，言辞间辅以动作，仿佛话语不足以承载全部感情，必须借由肢体：悄悄抹过唇边残留的痕迹，再在房间的地毯上拭去。动作流畅而自然，显得刚刚的亲昵只是一个小小的日常插曲。
“教堂——”圣女说到这里，注意到赛琳娜春风得意的小表情，接续背过身体，沉默地凝视窗外的雨景。
“神圣之地。我知道。”海蒂接过话题，尽管意识从沉眠之中苏醒，肉体却似乎并未得到休息，身体的每一处都酸痛无比，“嘶...和我说一说昏迷以后发生的事情...”
“爱哭鬼不都告诉了你？”
“只知道大事，纳格镇的黑境——”
“这就够了。”圣女打断道，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看你还能做那种事情也用不着休息，等会儿就让警长问你问题。”
海蒂轻轻颔首，选择用沉默回应。
同一时间，圣女半转身体，以一种罕见的、近乎异样的目光，深深地凝望海蒂——眼睛里似乎蕴含着对鞋底不慎踩碎的枯萎花瓣的无尽惋惜。海蒂迎上她的视线，却发现，目光之中并不存在自己；尽管能通过室内的光线，隐约辨认出自己在对方瞳孔中的微缩倒影，但审视的焦点，似乎更在于通过海蒂的眼睛折射回去，从而抵达圣女的内在核心。
“想问你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圣女的脸重新面向玻璃，“你会不会怀念过去？”
“教堂？”
“嗯。”
海蒂稍微认真地想了想：“有时候会怀念。”
“真话，还是在顾虑我是这所教堂的圣女，故意这么说的？”
“因为阿琳娜·谢莉尔。”
圣女稍微停顿：“那个家伙和这个问题有关系？”
“我梦见了她。”
“什么梦？”
海蒂习惯性地撩弄额角的发缕，“她在梦境里对我阐述人类降生之初的奥秘——不过是一块沉甸甸的粉色肉团，只知道无休无止地哭泣；但在被赋予名字以后，一切就会悄然蜕变，诞生意识与记忆。名字是个体故事的起点，亦是刻在墓碑上的终点。”
“竟然能背下来。”
“不算原文，我稍微美化了一下。”海蒂耸动肩膀回应，“梦这种东西，醒来以后就会逐渐忘记。”
“现实里，她有和你说过关于名字的事情？”
“如果你指的是回忆...不记得了...但印象里的谢莉尔...应该说不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
“呵。”
“怎么了？”
圣女摇摇头，追问一句：“你的梦就是关于姓名？”
“经常从一个场景跳跃到另一个场景，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讲述。”
“好吧。”
海蒂撅起嘴，半开玩笑地说：“突然问我这个，你不会是谢莉尔吧？”
“你觉得我像吗？”圣女不假思索地回应，为了符合语气，甚至转过脸凝视海蒂，“像那个顽皮、屡屡闯祸、经常被罚禁闭的家伙？！”
“不许凶教授！”赛琳娜忽然挡在海蒂身前，“你这个冒牌货！”
“一点都不像。”海蒂回应，同时拉住赛琳娜的手臂向自己靠近。
圣女淡然地吐出一句“出去”，直到关门声响起，她都保持着宛如雕像一般的静谧，凝视着窗外团团凝结、仿佛固态岛屿的阴云。
教堂的过道上，海蒂感觉到清醒以后的首次寒意，待在房间里还未曾察觉。没有四壁的庇护，寒风像是手持锋利刀具的猎人，带着毫不留情的冷冽，直扎入她的身体。
“嘶...我的衣服怎么湿透了？”海蒂喃喃自语，视线转向旁边，赛琳娜的衣物同样湿漉漉，联想到她对圣女的态度，探询道：“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和谁？”
“圣女。”
赛琳娜本来因为海蒂的询问而面露困惑，听见圣女，面色瞬间阴沉下去，随即又翘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嘲讽道：“冒牌货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嗯...说重点...”
“她刺激我！说您会像抛弃教堂一样，抛弃我！还说您不喜欢我！只是害怕我伤心勉强和我在一起的！”
海蒂一边撕扯嘴皮，一边思索：“就因为这个？”
“才不是就因为这个！您能想象我当时有多生气？”
“能想象。”
赛琳娜沉默一小会儿，接着抱怨：“然后我就说冒牌货，她就说您对我不是真心，就这样...互相刺激...”
“哇喔。”
“您这是什么意思？”
海蒂轻咳一句：“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吵架时的样子...”
“我可是为了您！”赛琳娜说到这里，指着自己的脸，“你看！还哭了！”
“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抛弃。”
“嗯...”
海蒂瞥一眼赛琳娜，安慰道：“你想啊，什么都做了，让你白摸？”
“我还要！”
“别得寸进尺。”
赛琳娜的神情顿时黯淡下去，如同遭受责备垂头丧气的小犬。
“唉哟——”海蒂宠溺地叹气，“教堂是神圣之地！”
“明明都当着圣女的面——”
“首先，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睡醒；其次，我根本就没有同意！”
“您摸了我的脸！要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您都会先像小猫咪一样蹭我！”
海蒂摇晃着脑袋，矢口否认：“你的记忆混乱了。”
“喵啊喵啊！”赛琳娜继续揭底，“就像求偶的小猫咪！”
“赛琳娜·维奥拉——”海蒂伸出右手的食指对准赛琳娜，“小心挨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