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科湾教堂的内部,设有一座镶嵌式浴池。
封闭的四壁,能让每一个进入的人感到宁静——无论是视觉上的光线设计,还是精神层面的水温舒适度,皆以此为目的。
海蒂赤身倚靠池壁,缓缓地一呼一吸。
安静的环境,好像整个世界都朝着她的冥想竖起耳朵。
暴雨敲击棚顶,但雨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的时间传来,细微至极;如同隔着一层塑胶膜,侦听蜂群翛翛振翅的声音。
“咕噜咕噜~~”赛琳娜将嘴唇潜入水底,像小孩子一样俏皮地吹泡泡,随后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向藏身于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的海蒂,一副希望对方看过来的表情。
海蒂睁开眼睛,无奈地吸了一口气,想通过这个简单的动作,将冥想被打断的糟糕情绪沉淀出去,再用一种轻松诙谐的语调,阻止赛琳娜继续吹泡泡:“我看报纸上说,有一部分人喜欢在浴池里上厕所。”
“讨厌!”赛琳娜舀一勺池水,朝海蒂泼洒过去。
“真的。”
“我都把嘴巴埋进了水里——”
“啧啧。”
赛琳娜穿过氤氲的水汽,快步走到海蒂身旁,对准她的脸颊,送上一连串迅猛而快活的亲吻,宣布道:“这下您就和我一样了!”
“擦掉就好了,但另一个人——只能漱口咯。”
“肯定有换水的!”
海蒂享受着赛琳娜眉宇之间的焦急,故意前倾下颚,故作丑态地努嘴:“肯定有换水~~”
“您又欺负我!醒来就想欺负我!”
“因为我是一个阴暗卑鄙的臭小鬼!”
赛琳娜纵身一扑,与海蒂一同没入碧波之中,池面因此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海蒂在意外的冲击下,猝不及防地呛了好几口水。待到脑袋重新浮出水面,她一边咳嗽,一边掐住赛琳娜的腰腹;转过身,朝池边奔游而去。
就在赛琳娜逼近之际,海蒂迅速将右手伸入水底,灵巧地搅拌水流,召唤一圈小型漩涡。水花随着她的动作旋转,形成一道阻碍赛琳娜前进的力场。赛琳娜几次游动,却如同逆水行舟,无助地退回原地。
“喜欢调皮!”海蒂趁赛琳娜没办法挣脱,朝着她的脸不停地泼水,“看你还调不调皮!”
赛琳娜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愕,渐渐转为无奈,继而楚楚可怜地说:“您这是作弊!”
“我从来不作弊。”
“您——”赛琳娜扬起脸,哭喊着说,“用魔法家暴我!”
海蒂支颐坐在池边,眼眸之中流露出好奇与疑惑,不清楚赛琳娜的夸张哭喊是真心抗议,还是故作配合。等到漩涡自然消散,赛琳娜带着怄气,快步移动到池子的另一侧。海蒂就势望过去,仅能在幼鹅绒毛一般的黄色灯光之中,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
“真生气了?”
赛琳娜固守沉默。
“我只是想跟你玩儿,”海蒂解释,“没想让你生气的。”
浴池安静得像是毫无生机的沙漠。
“错了...错了...”海蒂站起身向赛琳娜靠近,“原谅我好吗?”
赛琳娜默默把头扭到一边。
海蒂犹豫地抬起右手,手腕向前弯成讨喜的弧状;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贴合胸口,做一个相呼应的弯曲动作,像憨态可掬的招财猫一般轻轻地前后摇晃着。
“您想做什么?!”
“我...”海蒂的脸颊染上一抹妖艳的绯红,意识到自己要在精赤着肌体的状态下做羞耻之举动,摇晃的双手不禁停在了半空中。犹豫片刻过后,她还是咬住下唇,发出细若蚊蚋的“喵喵”声。
“哼!”
“喵啊...喵啊...”
赛琳娜斜视海蒂,用对着士兵发号施令的士官一样的口吻,说:“承认自己是小猫咪了?”
“承认了。”
“要用喵喵叫回答我!”
“呃...喵...”
“手不能停,像刚才那样!”
海蒂轻轻咋舌,一时有些犹豫,但当她看见赛琳娜难过的小表情,尽管能清醒地明白“这家伙就是故意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决定顺从赛琳娜的心意,再次摆动双臂。
“嗯...”赛琳娜眯起眼睛,如同一位挑剔的艺术鉴赏家,细细打量海蒂,继续提议:“你要这样做——”随即,海蒂从坐姿转变为双膝跪地,而手臂依旧保持着晃动,像是一叶随波轻荡的小舟,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赛琳娜的服从。
“还是感觉怪怪的。”
“赛琳娜·维奥拉——”
“我...我还在生气!”
海蒂无奈地闭上嘴,再一次默许赛琳娜的奇思妙想,从跪姿转换成前倾,直至整个身躯轻盈地趴伏于地,一只手稳稳撑在地上,确保平衡的同时,另一只手继续模仿招财猫的摇摆动作。
这时候,赛琳娜快步绕到海蒂身后,顺着海蒂洁白的脚趾缓缓向上移动,随后从左边仔细地看向右边。视线的每一次停留与流转,都清晰地传达出对所见之景的欣赏——海蒂在这一刻,俨然成为一件极具美感的杰作。
“别太得寸进尺!”海蒂警告道,“把我惹生气了!”
“就一小会儿!一小会儿!”
“够了!”海蒂放松四肢,重新进入池中,“我看你根本就没生气!”
“您用魔法打我!”
“好吧好吧...但我也陪你玩儿了一段时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赛琳娜蹲坐在池边,一边用细长的手指慢慢揉捏脚踝,一边对着池水之内的海蒂,戏谑道:“很漂亮哦!”
“别这么变态。”
“厚厚的,还有一颗小痣!以前都没注意!”
海蒂沉默着向下移动,直至温润的池水吞没面容。
“您不是说——”赛琳娜把食指放在唇边,“有些人喜欢在水池里上厕所?”
“你都把揉过脚的手拿去摸嘴,还在意这种事?”
“不一样的!”
海蒂转身朝着池子的一侧游去,“教堂每天都会换水。”
“那您还吓唬我——”
“就应该把你吓哭!”海蒂颇感后悔地说,“不该管你的。”
“您舍不得!”
海蒂撇撇嘴,倚靠在池壁上,无意识地思索纳格镇的黑境。
因为昏迷而丢失的时间感,重新笼罩在她的周围,就像透过房门的缝隙传递纸条——没有任何字迹,没有折叠的痕迹,却能将她从陷入昏迷的时间点拉回到现在。
“自从踏入斯特城的黑境,”海蒂喃喃自语,“就和这玩意儿结下孽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