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把娇小的身躯卷曲着揉进木椅，闭起眼睛，竭力搜寻储存于脑际的线索。外界的声音浸微浸消，仅剩下雨滴敲击窗棂的细微变奏，一如往来飞舞的小蜻蜓，时而临近，时而远离。安静的房间吸吮着自然界的声音，很自然地，海蒂也吻吮着无边无际的思绪。滴滴沥沥的雨和她的思考极为相契。
“黑境侵蚀是一种很特殊的能量波。”海蒂喃喃地说，“想要唤醒黑境，就需要与之结构对应的能量波。换言之，我看见的一团团飘向天空的气体，就是能量波，以此缓慢地唤醒黑境——就和刺激性食物一样。”
赛琳娜踏前一步，帮助海蒂拂去唇角不经意粘连的发丝，柔声询问：“您想说黑境是活的？”
“有可能？”
“可能...吧？我记得您以前问过我。”
海蒂眨动着倦怠的橘黄色眼眸，微微噘起嘴唇，说：“忘记向斯特拉特福德求证这件事了，问一问她，就能知道答案的。”
“如果记得电话号码，”圣女作声，“你可以用房间里的电话。”
“斯特拉特福德已经死了。”
“啊...抱歉...”
海蒂摇摇头，对圣女宽慰地说：“不用道歉，我巴不得她死。”
“对你不好？”
还没有等海蒂回答，赛琳娜就抢先一步，指责道：“不许和教授说话！”
“我问梅尔维纳，和你有关系？”
“我们是情侣！”
“失去了情侣这一层身份，你和梅尔维纳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唉哟！”海蒂苦恼地捂住耳朵，“别吵啦！”
圣女侧过脑袋，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像是掀开世界的角落似的吐露言语：“说一句话就这么大醋意，如果摸摸脸，岂不是要从天台跳下去。”
赛琳娜狠狠跺了一下脚，可以从动作之中一闪窥见情绪不甚自然地起伏摇摆。
“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海蒂转动眼睛，分别看向赛琳娜与圣女，“眼下还有重要的事亟待解决！”
圣女默默无语。
赛琳娜倔强地将脑袋转向一侧。
海蒂叹了一口气，望着两人各异的反应，一手轻轻扶住额头，按捺内心的苦闷；另一只手撑着腰腹，以此平衡身体。
“争论这些真的有意义？”她的语气里满载疲累之意，“关于‘冒牌货’，我已经帮你掩饰过去。而赛琳娜对我的依赖，也不是简单的跟屁精行为——你们的问题就是不肯让步，从现在起，不再提冒牌货，不再说跟屁精！”
“听见没有？”圣女看向赛琳娜，“不准再叫我冒牌货！”
“你就是冒牌货！”
“跟屁精！”
海蒂身躯瘫软，像是被人拔掉背后的体塞，转瞬之间失去所有力气。愈发激烈的争吵化作灰色巨猿，朝她的后脑勺不容分说地重重一击，顿时眼冒金星，气得近乎昏迷。即便如此，她还是挣扎着起身，静悄悄地溜向房间的出口。这时，赛琳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询问海蒂去向，而海蒂只是从唇齿间冷冷地吐出一句：“找绳索！勒死你们两个！”
“都是你的错！小跟屁精，让梅尔维纳不开心！”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你这个冒牌货圣女！”
房门之外，海蒂还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动静；但在远离争吵的漩涡以后，她感到肺腑涌入一股来自现实的空气，回想曼德勒与克拉拉的电话交谈，一步一挪地走向警察局。
暴雨洗涤着纳格镇的街景，眼之所见，一栋栋排列的房屋像是若隐若现的丘陵，隐匿于雨幕带来的阴影。地表吸纳了过量的雨水，汩汩地向外冒着潮气。屋檐下，矗立着一只鲜红色的小鸟，不时扇动翅膀，似乎在起飞与避雨之间犹豫。从羽毛颜色判断，很像谢莉尔曾追寻的鸟。
海蒂手持雨伞，轻步经过踟蹰的鲜红小鸟。静下心回忆刚刚的争吵，圣女袒露出来的性格、眉眼、语气都与谢莉尔何其相像。然而，凭此尚不足以构成确凿无疑的证据，还需要一个决定性的契机——比起这个，还是黑境更紧急。
海蒂抓拢四散的思绪，推开警察局的大门，伴随门轴的嘎吱声走了进去。
手持文件夹的警员，脚步一顿，目光从纸页上抬起，警惕地询问：“你有什么事？”他的身高在男性中算高的，细长的小眼睛搭配单眼皮，唯一略显不足的是发型，看着乱糟糟，似乎两天未曾清洗。
“我想给黑境研究所打一个电话。”海蒂一边合拢雨伞，一边回应，“但是不知道号码。”
警员关上文件夹，先是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圈周围忙碌的同事，随后将目光锁定在海蒂身上，探究道：“具体想聊什么事？”
“可以说出来？”海蒂抬脚抹去鞋边的泥泞，“应该没关系，雷克斯知道，你们肯定也知道。”
“你想说曼德勒警长？”
“对。”
“抱歉...”警员轻笑着摇摇头，“称呼雷克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海蒂愣在原地，经历过争吵的洗礼，竟然让她叫错了别人的姓名，赶紧纠正话题：“好像扯远了。”
“你想给黑境研究所打电话，方便问问谈论什么吗？”
海蒂礼貌地笑了笑：“黑境。曼德勒没有告诉你们？”
“警长确实告诉过我们这个消息，但他怎么会把这件事——”
“别把我当成平民。”海蒂抬手打断道，“从教堂过来的。”
“毕竟会魔法，所以你其实是修女？”
“呃...我是一个暂时住在教堂的...魔法学教授...”
警员沉默一瞬，谨慎地确认：“是否有相关授权进行这类查询？”
海蒂闻言，不禁感觉莫名其妙，反问道：“民众在不知道政府机构的联系电话的情况下，来警察局求取还要先得到许可？意思是，我没有所谓的‘相关授权’，你就不会给我电话号码？”
“不是这个意思。”
海蒂再一次礼貌地笑道：“请给我黑境研究所的电话号码。”
“能不能等曼德勒警长回来？”
“如果曼德勒知道我来这里索要电话号码，而你们只是让我等在一旁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你知道他生气就会骂脏话。”
“我的意思是——”
“给我一个号码，我能把研究所平推了还是占领了？”
警员尴尬地抓挠脖颈，解释道：“只是没有搞清楚你和教堂还有曼德勒警长之间的关系，因为你知道黑境——警长绝不会泄露出去，会造成民众恐慌。”
“就是他告诉我的。”
“曼德勒警长很讨厌魔法，而你又是魔法事件的——”
海蒂猛地跺一下脚，吼道：“不想说就算了！劳驾帮我拨通黑境研究所的电话！我就在这里打！磨磨唧唧烦死了！老娘从教堂出来到现在一直憋着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