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把食指插进漆黑的太阳穴，防止脑内的浆液继续流泻。
随即，她喟然长叹一句：“虽然我擅长偷袭，但也绝不可能败在普通人手里。”叹息极为怪异，如同水在沸腾时响起的咕嘟音。
曼德勒未能理解金丝雀的死而复生，过于抽象以至于寻不到任何想法。就像用蚯蚓的微微脑髓思索世界的变化，唯一且仅有的解释——他吐露缺乏抑扬起伏的平板语调，回应：“魔...魔法...”
“哈~哈~很奇妙吧？”金丝雀的头发一条一缕，腻乎乎的，仿佛戴着一副临时租用的假发。不过也可能是地穴一般潮湿的环境，加上似有若无的微弱天光映衬的误差。
“死而复生是有违人道的...禁令魔法...”
金丝雀面色阴沉，总感觉曼德勒试图与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谈论道理。
于是，她把尖锐的指甲轻轻搭上他的脖颈，由上而下地抚摸道：“对生命女神的信徒而言，这么说也没错，但你会不会太虔诚了？在黑境即将苏醒的时候前往山林不谈，还想将我绳之以法，这种将圣典信奉至死的决心，一定能让你升入天堂吧？”
天堂。
曼德勒捕捉到关键词，花了很长时间思考。
如同融化的冰块，缓缓地、逐一地审视自己的过往：如何维持生计，如何因为乖张的性格调离市区；在远离尘嚣的日子里蹉跎时光，任凭自己肆意挥发脾性，变得越来越暴戾；又是如何将焦点从外界抽离，不再让自己的心力无所谓地消磨在与己无关的琐事之上。如此思索，曼德勒觉得身体正在僵化，从四肢开始，由内而外地逐个僵化。
我只是担心黑境把我变成怪物，根本不是为了大家。
这样的人，能上天堂？
“好啦。”金丝雀拍打曼德勒的脸，“就算还有话没说，面对痴呆玩意儿也提不起劲。”
“不要...打开黑境...”
“还以为你不能说话——”金丝雀把指甲扎入曼德勒的脖子肌肤，“想送你最后一程呢。”
曼德勒放缓呼吸。脑袋僵硬而麻痹。意识步入地壳的核心。
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彻骨生寒的潮乎乎的冷，使人犹如置身于深不可测的洞底。暴雨的重量死死地压迫曼德勒的双肩，以至于思维都处于重力——湿漉漉的重力——的压迫之下，从而裹上类似深海鱼一般令人不快的硬皮。耳畔，淅淅沥沥的雨响个不停。
他抬起肿胀的右眼，朝着前方盯视过去，眼神仿佛是弥留之际的信徒瞥见神迹。突然出现的女神缓缓向前探出手臂，绽放出一道闪烁着白光的圆形。
“神明的魔法，”他曾听教堂的圣女提及，“是能让人一眼辨认出的、神圣的圆形。”
白色的圆圈一点点向曼德勒靠近，缓慢至极，在他眼中近乎静止。
想必是神明对我的惩戒吧，只会在自身利益遭受侵害时行动，完全背离了教堂的教义。
由此，将罪愆之人，打入地狱。
曼德勒紧紧盯着逼近的白圆，继而透过中间的空隙，望向隐约可见的神明。此情此景，恰如圣典的记载——神明会在信徒濒死之际降临，引领他们前往天堂。但对于违背教义的曼德勒而言，只有一道昭示着地狱的圆形。继续看着神明。越来越近。总感觉她的脸上满载焦急。何故如此？曼德勒自问。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清了奔跑而来的“神明”——海蒂。
圆圈形状的魔法，在触碰到金丝雀的一刹那，骤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伴随震耳欲聋的轰鸣，将她一股脑儿掀飞出去，远远甩离原地。
“嘶！我真的——”金丝雀勉强支起身体，捂着折断的左臂，“梅尔维纳教授，偷袭可不是什么好品行！”
“你对他做了什么？”
“要不要看看，您对我做了什么？”
海蒂稍微瞥一眼金丝雀的左臂，喘吁吁地喃喃自语：“圣职魔法居然没能...闪瞎你的眼睛...”
“真是一群烦人的虱子！解决了警员，来一位魔法学教授，旁边还跟着——”金丝雀的目光锐利地转向赛琳娜，“一个怪力女！”
“想想就明白！”赛琳娜扯着嗓子喊，“想打开黑境，只能来这里！”
金丝雀故作温婉地轻叹一声：“哎哟，多么机智的小脑袋——”话音未落，第二波魔法就已逼到眼前。仓促之间，她侧身一滚，狼狈地避开攻击，同时咒骂道：“该死的！让我把话说完！”
第三波魔法接踵而至，紧接着是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攻势猛烈且不给丝毫喘息空间。
“投...投...”金丝雀一边晃荡着断掉的胳膊闪躲，一边可怜兮兮地示弱，“我都说投降啦！”
赛琳娜刚想迈步，海蒂就伸出手臂，稳稳挡住她的去路。面对赛琳娜的不解，海蒂神色严肃地解释道：“能够躲过这么密集的魔法，恐怕是在故意引我们上钩。”
“呃...手臂都断了...”赛琳娜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金丝雀，“还能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躲过每一波攻击，不能轻敌。”
“好吧，我听您的。”
海蒂冷静地指挥赛琳娜退到安全地带，随即施展覆盖范围更大的魔法，意图封锁金丝雀的退路。这一举动迫使金丝雀转守为攻，以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海蒂。海蒂的反应稍显迟缓，等到她看清时，金丝雀已经跑到跟前。关键时刻，赛琳娜凌空一踹，力道十足地将金丝雀踢飞了出去。
“我真的！”金丝雀将指尖插入湿润的泥土，以此消解踢击带来的余威，“出乎意料啊，梅尔维纳教授，您竟然需要借助他人之手！”
“我从没见过这么快的速度！利用魔法强化身体？”海蒂心有余悸地抓住赛琳娜的手，瞬间想起布伦斯的警告，“如果是这样...我知道你是谁了...”
“世界上有两种魔法不能碰，”布伦斯竖起食指强调，“其一是黑魔法；其二，强化肉体的魔法。黑魔法很好理解，就是魔女嘛！至于另一种——”说到这里，他陷入沉默，如坠冰窟一般的沉默。“很久很久以前，在科技尚未如此发达的时代，公理教会曾经豢养过一批特殊的群体，名为'夜莺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