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瞥一眼时间，黄昏五点，随之扣上怀表的表盖。
暴雨已然停歇，仅余下些微难以捕捉的雨丝。
一股独属阴天的、湿润而令人心情舒畅的风，自远方徐徐吹来。
天空的云层点点处处现出裂缝，缓缓向教堂北面的山林移动。
海蒂眯细眼眸，摘下束发的黑色皮筋，任凭凉爽的风随意地吹乱发缕。
她仰首望向天空，细密的黑色线条骤然跃入眼中，像是享用美食之前看见厨师肮脏的手。
真是浪费了如此惬意的风。
“走吧。”海蒂双手插兜，“趁着圣女还没看见我们。”
“您不想去打个招呼？”
“没必要。”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
某一时刻，赛琳娜混合着唾液进入喉腔的含糊声音，吞吞地说：“坐以待毙太被动了！”
“嗯。”
“您能解析水晶吊坠里的术式吗？要是可以，说不定能制造一个抵御黑境的屏障。”
海蒂摇摇头，语调极为平淡地说：“解析术式需要拆开内部的魔法结构，我没有把握复原。小时候，我捣鼓过一个闹钟，按照步骤拆装，都能多几个零件。术式这种看不见零件的玩意儿，就更难了。”
“我的手很巧！”
“知道你想帮忙，但——”海蒂说到这里，咳嗽一声，“希望淋雨不要给我淋感冒了。”
“可以找圣女。”
“小病小灾用魔法有点儿浪费。”
赛琳娜抚摸海蒂的额头，确认一番：“还不是很烫。”
“还？”
“可能会感冒的！”
“吃点药好了，教堂里有一些药。”
“您要好好照顾自己！”赛琳娜撇撇嘴，“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倒下！”
“鉴于镇民们对圣女的态度，只要撑过最初的蚀变效应，就是调查员大显身手的时候，没我们什么事。”
“但您的脑袋...您又忘记了...”
海蒂困惑地看着赛琳娜，等待接下来的话：“金丝雀不是说，黑境侵蚀会随着回忆加深吗？感冒又会让脑袋昏沉沉的，总感觉这样下去，您会变成流哈喇子的痴呆！”
“阿巴阿巴~~”
赛琳娜略微皱眉，泄愤似的轻捏海蒂的脸，仿佛是要通过动作强调自己的关切，“您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毫不在意！”
“眼下还有别的事。”
“比起拯救他人的大义，我更希望您关心自己。”
海蒂哑然失笑，仿佛听见一个笑话，“如果不是山体滑坡，早就带着你跑了，还拯救他人，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
“嘴上说说！”
“我像是会为陌生人拼命的性格？”
赛琳娜在脑袋里检索一遍看过的心理学书籍，随后说：“是的！就像斯特城，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现在的关系，您都愿意把我护在身后。”
“我不是拿你当盾牌吗？等到变异的居民冲过来咬你，我就趁机逃脱。”
“讨厌！”赛琳娜说不过海蒂，一时冲动，直接用牙齿咬住她的脖子，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看您还开不开这种玩笑！”
“嘶...好痛的...”
“是您先咬我的，我只是在模仿！”
海蒂一边按揉脖颈上的牙印，一边说：“还记得之前的约定？你犯错了，我要惩罚你！”
“这样说，您也犯错了！”
“我有什么错？”
“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海蒂故意摆出一副落寞的姿态，目光悠悠地凝视脚下泥泞的湿地，随后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因为我已经时日——呜哇哇！”话音未落，她的衣物被人从后面猛地掀起，突如其来的寒意穿透背脊，激起细微的战栗。
“不给您一点教训，您是不会收敛的！”
赛琳娜以不容抗拒的态度制住海蒂的双腕，拉低她的裤腰，然后故意保持退至一半的状态。这一瞬间，海蒂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夹杂在社会性死亡的极度窒息与冬夜刺骨寒风之间的独特寒意。
“会被看见的！”海蒂急切地挣扎，想要摆脱赛琳娜的束缚，“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您放心。”
“怎么放心？！”
“不放心就不放心！这是给您的教训！”赛琳娜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您刚刚想说‘时日无多’，对吧？仗着我对您的关心，随意放肆！”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海蒂忸怩地并紧双腿，心脏仿佛急速旋转三天三夜的齿轮一般濒临极限，“有人走过来了！已经很近了！来了！来了！”
“别紧张，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信我！噫！”海蒂感觉蜘蛛一般鬼鬼祟祟的手指，自上而下缓缓探入乱丛丛的林地，急忙言语：“别这样！我们还要讨论黑境！”
“您说。”
“这种情况你让我——”手指更进一步，“我说！我说！”
赛琳娜冷漠“嗯哼”一声，像例行公事不掺杂任何感情。
“要先确保金…金丝雀真的死去…”
“然后？”
“和被抓的高个子男人谈一谈——我都在说了，你还摸！”
“您凶我！”赛琳娜一边说，一边通过右手的两根手指抗议，先是像撬开扇贝的嘴一般向两边张开，然后迅速靠近，弄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仿佛是在帮助无法自理的扇贝进行人工呼吸。
如此反复几次，海蒂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嘴角流淌的唾液验证了赛琳娜之前的戏语，只差“阿巴阿巴”的声音。
“不会吧？！”赛琳娜瞪大眼睛，“我都还没有——”她突然停住，似乎意识到什么。“哦~~应该是在外面的原因。”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柔和下来，宠溺地揉揉海蒂的脑袋，“真是可爱！”
“谁？”
一个声音突然从赛琳娜背后响起，吓得她尖叫起来。
“谁可爱？”圣女缓步走近，视线被赛琳娜的背影阻挡，只能凭借动作猜测她的怀里抱着东西，“梅尔维娜没和你一起？”
赛琳娜本想保持沉默，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反应会引起圣女的猜疑，便简洁地回应：“没。”
“你竟然不粘着她？”
“这得分时候！”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赛琳娜低头看着蜷缩身体、双手紧紧捂住嘴唇、微微颤抖的海蒂，解释道：“不在一起的时候！”
“知道去了哪里？我想和梅尔维纳聊聊。”
赛琳娜摇头。
“你会离开她身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梅尔维娜？”
“没什么！”
“莫名其妙，让我看看你抱着什么！”圣女疾步靠近，令人心生恐惧的噔噔足音，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接近。
赛琳娜发出惊慌的尖叫，抱着海蒂，朝着前方奔逃而去。
“喂！你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