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娜仿佛一只怀抱幼崽的袋鼠，逃离猎物似地向前奔跑。圣女的呼唤，已经无法触及耳畔；但奔跑的速度，并未因此减缓。她的目光快速扫视周围的环境，选择尚未被人类足迹破坏的草丛，遁了进去。
“好险啊！”赛琳娜面色通红，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海蒂的衣服，“您没事吧？”
海蒂的喉咙“咕噜”一声，仿佛卡着一团异物，既无法顺畅地咽下去，亦无法顺畅地吐出来。
赛琳娜担忧地擦拭海蒂额头上的细汗，望向那双微阖的双眼——眼睛欲启未启，睫毛低垂，如同薄暮笼罩的密林，轻轻颤抖之间，带出一阵细碎的动静，最终化作崩溃的哭泣。
“呜啊啊啊！”
“您怎么了？！”
赛琳娜手足无措地抱住海蒂。相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教授哭泣，这让她的心情更加难以言喻。全然没有想到，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她痴痴地抱住海蒂，像安慰蹒跚学步摔倒的小孩一样，反复抚摸海蒂的脑袋。海蒂的眼泪，以及抽动的身体，如同钟摆有规律地敲打着她的心。
“太过分了！”海蒂的声音在气愤中颤抖，脸庞的泪水与鼻水交织，“我也是女孩子啊！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我没有想...”
“真是！大变态！”
海蒂愤然伸手，意图撕扯赛琳娜的衣服，却发现对方的反抗远超预期。经过几次徒劳的尝试，她感到一阵无力，转而将头埋进赛琳娜的胸脯，重重地擤了一下鼻涕。但这样的行为，并不能彻底平息内心翻腾的情绪，紧接着，她抓住赛琳娜的衣角，胡乱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转念想到赛琳娜刚刚的抵抗，忽而又像无助的小孩一般，泪如决堤的哭泣。
“吵死了！”圣女皱着眉，不悦地按揉太阳穴，“突然逃跑又突然哭泣，你这个爱哭鬼——”说到这里，她发现哭泣的人并不是赛琳娜，而是一旁鸭子坐的海蒂，脸上旋即呈现出一副奇怪的神情。
赛琳娜迅速而果断地侧身抱住海蒂，以此挡住她的哭颜，同时对着圣女厉声质问：“你过来做什么？！”
“莫名其妙的逃跑，当然要——”圣女看着抽噎的海蒂，随即感觉到赛琳娜锐利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头看向一旁，寻觅一个更为安全的视线落脚点，轻声补充道：“看看你想搞什么名堂。”
“没什么名堂！”赛琳娜回应。
“你这不是把梅尔维纳弄哭了？”
“又...又和你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圣女不容置疑地决断道，“我要和梅尔维纳商量黑境。”她将视线重新转向海蒂，神色之中带着一丝惊异，“以前，我总觉得梅尔维纳太过安静，缺乏那种...那种女性的柔情，现在看来，之前的看法并不全面。”
赛琳娜注意到海蒂因为这句话泛起红晕，像小鹿般瑟缩了一下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对圣女警告道：“不许你这么评价教授！”
“实话实说都不行？”圣女用食指缠绕发缕，“我从不认为哭泣是一种羞耻，更像释放与解脱。经历过渴望哭泣却找不到泪水的日子，恐怕才能明白，能够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你不会哭了？”
“等梅尔维纳心情好点儿，去曼德勒休息的房间，一起讨论一下接下去的安排。镇民那边已经谈妥了，就看我们能做些什么。”
赛琳娜不言不语地撇嘴。
“还有一件事，”圣女走到一半，转身说，“最好整理一下你的衣服。”
赛琳娜低头看着自己凌乱的衣服，慌忙挡住：“不！不许看！”
“都是女的——”圣女白了赛琳娜一眼，随即意识到什么，改口道：“别担心，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你想说我不正常？”
“只是有一点点扭曲，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教授和我可是情侣！你这样说——”
“行了行了，我不想和你吵架，但还是回你一句：‘就是因为梅尔维纳，让我能够接受’。”
赛琳娜鼓起脸颊，“教授这么可爱！”
“然后呢？天底下的女人就要无可救药地爱上她？”圣女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我确实喜欢梅尔维纳，但这种喜欢，和你理解的不一样。”言至此处，她又停顿片刻，“如果过去的我与梅尔维纳吵架，内心的痛苦，或许和小情侣闹分手差不多吧。”
“我从来没有和你吵过架。”海蒂忽然出声，眼睛虽然微微红肿，但已经没有眼泪流溢，“你说的痛苦，和米黄色墨镜有关吗？”
“什么米黄色墨镜？”
“带我见曼德勒警长的时，你说的。”
圣女垂首浅笑：“因为我喜欢戴米黄色墨镜。”
“我想起来了，赫尔沃学院开学典礼结束以后，我陪同另一个女孩去了一趟潘德罗学院，在此期间，她问我对于莫洛科湾教堂的看法。那个时候，我刚刚被柏莎修女赶上火车，没办法参加神父的葬礼，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圣女不自然地问道，“你和另一个女孩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如果你不在场，不会知道她戴着米黄色的墨镜。你听见了我对教堂的评价，认为我抛弃了你们，然后成为了——”
圣女摇摇头打断道：“柏莎修女为什么会允许我用你的名字成为圣女？这根本就说不通。”
“因为你。”海蒂直截了当地回答，“你的性格就是这样。”
“我的性格和柏莎修女的认可，存在必然联系？”
“柏莎修女...的行事风格有一些问题...”海蒂站起身，“我知道，教堂的神父和修女们一直希望我成为圣女，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即便在我学习黑魔法之后，约翰神父去世，他们仍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圣女沉默无语。
“你听见了我对教堂的评价，并且从修女们那里得知，她们没有改变希望我能成为圣女的想法，你——”
“你在胡诌什么？”
海蒂摇摇头，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你真的想永远扮演一个不属于你的角色吗？这样的生活，不会让你感到痛苦和折磨吗？镇民们给予你的信任，是基于他们认为的那个人，但你不是那个人。”
“好嘛！你现在和爱哭鬼一样，拐弯抹角地骂我是冒牌货？！”
“我只是想说，结束这次事件以后，去找一条重新成为阿琳娜·谢莉尔的路，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