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镇民们很信任你，不能让他们失望。当你让修女通知我时，我也拜托她去找铁匠——就是之前提到的调查员。在懂行的人到来之前，先讨论一下金丝雀和审讯室里的男人。”
曼德勒停顿了一下，微微后仰身体靠在枕头上，继续说道：“考虑到金丝雀拥有不死之身的能力，如果她真的逃脱了，因为黑境的存在不会藏匿在山林之中。如此一来，只能潜入教堂。我们必须评估她对教堂发动袭击的可能性。至于另一边的高个子男人，尽管身穿拘束服，但仍有很大概率挣脱，这也是需要考虑的重点。”
“你有什么看法？”曼德勒看向圣女，“梅尔维纳圣女？”
圣女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迷蒙，思绪还沉浸在不甚久远的谈话。
但因为曼德勒的呼唤，她将目光聚焦在海蒂身上，心中不禁升起疑惑：梅尔维纳怎么会认出我是谢莉尔？我明明已经彻底改变了性格。还是说，提示的太明显了？
深陷于纷乱的念头之际，圣女的目光不经意与曼德勒相遇，蓦然意识到他在与自己说话。
一丝尴尬掠过她的面庞，轻声道歉：“不好意思...很久没人这样称呼我了...”说着，她用手指理顺散乱的发丝，重新拾起专注，“能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吗？”
“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在曼德勒的注视下，圣女感到窒息的压迫，轻轻卷绕耳边的发缕，用这个动作缓解内心的紧张，含蓄地说：“只是有点不舒服。”
“生病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倒下！”
“不会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曼德勒看着心不在焉的圣女，随后将目光投向海蒂微微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局促不安的赛琳娜。三人之间的气氛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他敏锐地想到——她们应该吵过一架。
“现在是紧要关头，”曼德勒谨慎地选择词汇，尽管不太理解女孩子之间微妙的情感纠葛，不明白争吵的起因，但他的声音里仍充满温和与诚意，“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你以为我们在吵架？”海蒂突然插话。
曼德勒刚想回应，“不管你们怎么——”
“算是有点争执，”圣女迅速打断道，“但没有那么糟糕。”
海蒂微微侧头，带着探寻与不确定的眼神，迟缓地问：“为什么会认为是吵架？”
“因为太突然了。”圣女回答，“还让我感到意外，需要一段时间消化。”
“我没有想和你吵架。”
“明白的。”圣女目视海蒂，随后将头低下去，“只是那番话听起来很空。”
“像废话？”
圣女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并将目光投向曼德勒。
曼德勒即刻明白过来，声音之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好了！如果你们还想吵架，请到外面去，别他妈打扰我睡觉！”
“不吵。”海蒂摇摇头，“我们还得继续讨论黑境——”然而，内心的苦闷还是随话语满溢而出，她抓住圣女的手臂，猛地一拽，力量之大差点让圣女摔倒，“你跟我出来！”
赛琳娜准备跟上去，但在与海蒂的眼神交汇的瞬间，默默退回原地，注视着两人离开房间的背影。
随着房门关闭，海蒂没有丝毫迟疑地施加一道魔法，确保谈话的内容不会传入室内。
“为什么是空话？”她问圣女。问题直指核心，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我只是想让你成为自己。”
“我要怎样才能成为自己？你不觉得这番话只能引起旁观者的共情？我的经历、我的训练、我所有的一切，就注定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重新成为阿琳娜·谢莉尔？凭你一句话，我就能变回去啦？”
“这件事情结束以后——”
“镇民们怎么办？”圣女声音颤抖，咬住右手的食指关节，“他们对我如此信任，我能告诉他们，我不是真正的圣女？我本以为他们会认为黑境是神罚，借此怀疑到我的头上，但他们没有这样想！他们对我有着绝对的信任！”
海蒂静默一小会儿，缓缓开口：“因为赛琳娜的一句‘冒牌货’而愤怒，不正映射出你的内心与虚假身份之间的割裂吗？”
“我不觉得割裂。”
“那你——”海蒂稍加整理混乱的思绪，“有意无意地提起过去，渴望我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但当我知道以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难以接受...”
“因为你在镇民们对我充满信任的时候，说出那样的话，就是在强调我的虚假！告诉我：‘一切信任都会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崩塌’！”
海蒂吞咽一口唾沫，感觉咽喉置身于暴晒的烈阳之下，艰难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知道我不会那样想的，我只是看你活得痛苦...”
“哪里痛苦？”圣女反问，“这不是强加于人的印象？你从前就这样，总是以你自己的理解看待周围的人，但周围的人怎么想，你真的明白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和我讨论过去？为什么我能看到你脸上的挣扎？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圣女的视线停留在空白的墙壁上，解释道：“有一些怀念罢了，你只用在我提起过去的时候，简单地回应一句：‘这件事啊...’就足够了，不要说多余的废话。”
“我明白你性格里的倔强。”
“不要用过去的眼光看待现在的我！”圣女转头怒视海蒂，“我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但你选择成为圣女，包括现在和我的谈话，都让我觉得你是阿琳娜·谢莉尔。”
“呵呵。”
海蒂轻轻按住圣女的肩膀，感觉到对方的肌肉瞬间紧绷，如同一只警惕的小动物，便小心翼翼地将手缩了回去，带着歉意说道：“是我选错了时机，不应该在那种时候说那种话。”
“不是时候的问题，是根本就不能提！我自己选择成为圣女，为什么又要重新成为阿琳娜？”
“因为名字——”海蒂犹豫地回答，“刚刚曼德勒称呼你为梅尔维纳圣女，你觉得顺耳吗？”
圣女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已经不能做自己了。”
“你可以和我说说。”
“说什么？内心的黑暗、软弱，还是对自己的同情？”
“谢莉尔...”
“别耽误太久，赫尔沃的魔法学教授，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你越这样，我越觉得是时机的问题。”海蒂坚持自己的看法，“等到黑境事件结束以后，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
言毕，她推开门扉，先行返回室内，留下默默无言的圣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