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进入房间，想到圣女称呼自己“教授”——虽然有过这样的要求，但在那样的时刻，用那样的称谓，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心酸。
天花板的光线勾勒出海蒂的影子：从脚跟延伸，一点一点显现。阴影随着步伐蔓延，既像沉重的油渍，又仿佛黑夜受损的血液。
每走一步，她的影子都会在地面上裂解——如同酒杯底部的小孔，无声地，淹没整个房间。
“教授？”赛琳娜犹豫地拉扯嘴角，嗓音柔和而幽微，“您看着...好久没见到您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你们还真吵了一架，但别忘了，这里是纳格镇，与圣女发生冲突可不是小事。”
海蒂选择性无视曼德勒，望向赛琳娜，问：“什么样的表情？”
“需要安慰的表情！”赛琳娜用双手捧住海蒂的脸颊，就像呵护一朵濒危的花。
海蒂温顺地依偎在她的怀中，灰白色的秀发向下散落，如同半遮半掩的面纱。
就在这时，圣女步入房间，表情自然，眉头舒展——谢莉尔就是这样的性格：为了争执本身而活，不顾一切地投身于每一次争论，哪怕这样会牺牲他人的感受，或让自己受到伤害。
“请继续讨论刚才的事。”圣女故作姿态地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回到正轨必须配以一个的动作，如同火车司机拉动操纵杆，控制火车的行驶方向。
但在海蒂眼里，这番举动蕴含更深的含义：圣女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不愿直面自己造成的伤害。
在这个共同的空间里，她需要一些简单的、重复的动作来帮助自己逃避沉重的感情负担，以减轻内心的不安。
“金丝雀和审讯室里的男人，”曼德勒一边说，一边沉思，“应该优先考虑金丝雀，警局的警员都配备有枪支，而那个女人...只是埋在土里...”
“如果泥土松动，我这边会有感应。”海蒂轻声说道，同时摊开右手，露出掌心中的浅褐色印记，“我知道金丝雀可以强化身体，所以施加了一个持续消耗魔力的封印。”
“有松动？”
“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当然没有。”
曼德勒稍显惊讶地扬起下巴，“这家伙枪打脑袋都不死。”
“不是不死，只是需要杀很多次。”
“保险起见，还是派一队警员——”曼德勒摇头否决自己的提议，“恐怕也不是金丝雀的对手，陪同我前往山林的警员们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海蒂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向站立窗前的圣女：“虽然可以用魔法制造一个隔绝屏障，但山林与教堂之间的分界很模糊，想全部挡住，仅凭我一个人的魔力做不到这一点。”
“不用担心，我会找一些修女协助你。”圣女通过窗玻璃的倒影，与海蒂四目相对，“这种屏障，会消耗很多魔力？”
“毕竟是持续性魔法。”
“但这是一个大型屏障，应该是众人分摊魔力，把这一点考虑进去，消耗量还是很大？”
“要看每个人的魔力总量。”
圣女微乎其微地摇头，拒绝道：“修女们只会一些简单的圣职魔法，还有一些甚至只会皮毛，魔力总量肯定达不到标准。”
“不用担心，我的魔力——”
“你会错意了。”圣女打断海蒂，“我不是担心你因为过度消耗魔力而晕倒。”
话音刚落，赛琳娜像上紧发条的鸟一般挺直脊背，埋怨道：“又晕倒？您怎么天天想着晕倒！这样真的会变成流口水的痴呆！”
“别瞎说！”海蒂保持依偎的姿势，轻柔地敲击一下赛琳娜的额头，“我只是想计算每个人的魔力总量，以便合理安排开关屏障的时间。”
“黑境苏醒怎么办？”
“克拉拉已经明确告知了苏醒的具体时间，明天傍晚的18点至19点30分这个区间。现在的时间是17点，我们还有大约26个小时部署，只要将金丝雀封锁在山林里，黑境引发的蚀变效应就能将她消灭。”
“准确吗？”曼德勒追问，“这个时间确定准确？”
海蒂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道：“你要这么问我，我只能告诉你有可能。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但鉴于这是黑境研究所的院长提供的信息，我认为值得信赖。”
“看看现在的情况，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现在才说，哪里来得及准备？”
“那个时候——”海蒂摇摇头，想来也不能把圣女与赛琳娜的争吵说出来，“担心你搜寻山林有危险，把你救回来以后，一下子就给忘了。”
曼德勒阴阳怪气地撇嘴：“真有你的！”
“还有26个小时。”
“很多吗？你告诉我？”
“继续吵架就更少了。”圣女转过身，目光在海蒂与曼德勒之间流转，“与其责备信息传递的不及时，不如用剩下的时间做些实事。”
曼德勒掀开被褥，“好吧！教授带一队修女制造屏障，我回一趟警察局，确保看守所的男人不会逃跑！”
“屏障能够暂时抵挡黑境一阵，但不会持续太久。”海蒂迟疑地撩起发缕，“而且...我还在考虑，是否应该用屏障争取时间。”
“如果能抵挡黑境，还需要考虑？”
海蒂默默注视曼德勒穿鞋，随后清晰地解释道：“屏障能够抵御外来的魔法与攻击，原理是吸收并中和这些能量。但黑境的蚀变效应很特殊，只能暂时积累起来，直至达到极限，一次性释放所有能量。”
“可以穿透房屋？”
“根据斯特城的情况来看——”海蒂闭上嘴，点了点头。
“你不是说，斯特城是禁魔石？”
“魔法是魔力振动的频率，所以禁魔石的原理和屏障大同小异：一个是中和，一个是禁止扩散。”
“明白了。”曼德勒若有所悟地站起身，“你的意思是，利用屏障一定会导致居民变异，而不用屏障还有维持人类模样的可能？”
“我只是根据斯特城的情况推测。”
“这样的话，就不能用屏障！金丝雀...另外想办法...你不说封印没有松动？再坚持20多个小时，应该也可以？”
“我不知道。”海蒂坦白地说，“理论上金丝雀已经复活了，但至今仍没有动静。”
曼德勒挑了挑眉，问：“埋在土里不会窒息？”
“会窒息。”
“那你担心什么？”
海蒂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自觉咬住左手的大拇指，“躲避蚀变效应的策略之一是利用建筑物作为屏障，地底空间自然也是一种可行的避难所。”
“埋在土里26个小时，都足够死一百遍了。”
“没错...但是...克拉拉给我的苏醒时间是基于遭遇金丝雀之前的情况。有没有一种可能，金丝雀的行动会加速这一进程？我得到的苏醒时间，已经不够准确？”
“确实有这个可能！”赛琳娜肯定地回答，“我曾听前辈们说过，研究所用来探测黑境的仪器数据时刻都在变化。这就是为什么每位调查员都会配备水晶，以应对不可预测的情况！”
“那就马上行动！”曼德勒站起身，快步朝着房间门口走去，“我先回警察局，教堂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