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推开门，步履带着明显的急切。圣女望着他的背影，叮嘱一句：“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凡事小心。”曼德勒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用简单的点头回应。而海蒂，似乎与世隔绝，单手托住脸庞，若有所思地凝望天花板一角的霉斑。
房间陷入安静，仿佛无波无澜的水面映照青白的满月一般的静。
“我会安排一些修女——”圣女半转身体，声音投入水面，溅起层层扩散的涟漪，“帮助你制造屏障。”
“不用屏障。”
“刚刚可不是这么讨论的。”
海蒂耸耸肩，把细细卷卷的头发一圈圈缠绕在食指上：“我稍微想了想，屏障的作用弊大于利。我和赛琳娜守住山林与教堂之间的通路，你去通知居民们避难。”
“黑境要是苏醒，你们怎么办？”
“调查员的水晶吊坠。”
“提到这个，”圣女转头，看向敞开的门，“曼德勒警长不是说铁匠要过来？我们可以稍微等一等。”说到这里，她把视线投向赛琳娜，漫不经心地继续：“有一名经验丰富的调查员，能轻松不少。”
“唔。”赛琳娜无动于衷。
海蒂抬起手臂，轻柔地抚摸赛琳娜的下颌曲线，给予她安慰的同时，面向圣女，说：“我们留在这里，你去通知镇民们避难。”
“现在？”
“你要是愿意，可以等到黑境苏醒。”
圣女皱起眉头，快步离开房间。
在她的身影消失于门扉之后，赛琳娜忍不住出声提醒：“这家伙！想和您待在一起！”
“我知道，因为刚刚的事。”
“吵架？”
海蒂嘶嘶地吐着气，拉拽床罩一般平铺直叙：“我不认为那是吵架。”
“但您进来的时候，看着很伤心。”
“昔日的坚韧性格，如今却包裹着一副虚假而脆弱的身体，当然会伤心。”
赛琳娜恍然领悟：“您把我们的想法告诉她了。”
“取得镇民们的信任以后，要求圣女成为自己，简直太蠢了。”
“不能这样讲，我们的结论是出于对圣女的同情，如果冒牌货的身份因为黑境而暴露，就希望她可以借此拥抱真实的自己，没有的话...保持现状应该也可以。”
海蒂捂嘴咳嗽：“还挺有哲理。”
“和充满哲理的人待在一起，哲理的自己就会更加哲理！”
“哎呀~~你有时候还真是怪话连篇。”
“都是和您学的！”赛琳娜从背后搂住海蒂，脸颊紧贴着海蒂的脖颈，“杂志上说，情侣之间会相互影响，变得越来越相似！”
“我会变成你，你会变成我？”
“行为模式。”赛琳娜进一步解释，“您已经很像我了。”
“假的吧？”
“您以前不会哭的！”
“关于这个——”海蒂说着，摇晃脑袋。
即使说出来，也是赛琳娜无法理解的事情——要怎么和她解释，转生时携带着原世界的记忆？身为男性的记忆与女性身份不断冲突，如同两座坚不可摧的樊笼，将她夹在中间。每当这种冲突涌现，她都会感到一阵焦急。女孩子可以自由哭泣，而男性时期的记忆却在告诉她：你需要把眼泪咽下去。
但当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挤迫自己的樊笼就会倏忽无影，无边无际的空旷就足以让她流出泪滴。
“或许是太放松了。”海蒂换一种说辞解释，“和你在一起，总是让我感到开心。以前不会有这种感受，一直在男孩与女孩之间拉锯。”
“男孩与女孩？”
“看着不像？”海蒂反问。
赛琳娜调整姿势，摸摸海蒂的脑袋，说：“有些时候。您的性格恐怕是小时候的教育造成的，小孩子的教育能影响一生！”
“还真是。”
“但这是一件好事！”
海蒂默默无语地看着赛琳娜，她清清嗓子，继续说：“您想啊，您的性格一点点改变了，还是受到我的影响改变的！”
“还真是。”
“您敷衍我！”
“还真是。”
“讨厌！”赛琳娜更加用力地抱住海蒂，像不倒翁一样前后摇晃，“明明在安慰您，不能这样敷衍！”
“我又没有因为性格的事情伤心。”
“那您说男孩与女孩...”
“毕竟哭了嘛！但你说我像你是因为哭，我是不能接受的。再说了，导致我哭泣的罪魁祸首——”
赛琳娜用脑袋蹭海蒂的脸，“看您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关心，就想惩罚一下。”
“要是被人看见，我就要拜托魔女修改记忆了。”
“犯法的事不能做！”
海蒂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你知道我的性格，就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只是外面？”
“在家里面也要看你的表现，毕竟你太会得寸进尺了。”
“不要嘛~~”
海蒂一边享受赛琳娜的亲吻，一边检查掌心中的浅褐色印记，忽然间转变语气：“泥土开始松动了，闲聊到此为止。”
“现在？！”
“能感觉到金丝雀正在用力，虽然只有一点点。”
“您之前不是说，金丝雀早就复活了？”
“不要过于信任我。”海蒂沉默片刻，接着说，“我的推测并不总是正确。”
赛琳娜松开海蒂，自告奋勇地说：“我可以去阻止金丝雀！”
“你留在这儿，等铁匠。”
“您又想一个人去！”
“这是兵分两路，你和铁匠商量一下怎样对付黑境，如果我还没有回来，就先把方法告诉圣女。”海蒂看着赛琳娜担忧的神情，宽慰地触摸她的鼻尖，“别担心，我对着金丝雀的脑袋打了那么多发子弹，即使复活也会非常虚弱。”
“但这样...我又没能帮上忙...”
“你和铁匠讨论的事情，关乎整个镇子的存亡，这还不算帮忙？”
赛琳娜的嘴唇微微颤抖，挣扎着说：我只想帮您...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无情。但我不愿意将心血倾注给陌生人，而让深爱的人受到伤害！”
“我对陌生人也没有感情。”海蒂理解地说，“但你和铁匠商量的事情，能够让我不被黑境影响，这就是对我的帮忙。”
“您...您会受伤的...”
“不要这么瞧不起我，我还是很厉害的。”
“我没有！我就是...您一直在受伤...无论是斯特城还是纳格镇...”
“很快就回来。”海蒂温情脉脉地抱了一下赛琳娜，“我会跑着回来，甚至顾不上系鞋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