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向后倒退。
倒退。
再倒退。
就像因为上厕所而错过了电影的关键情节,确保故事的脉络能够顺畅衔接,拖动进度条一般地向后退。
现在,你看见了天花板,洁净得如同没有污染的雪地。
从天花板中心散射的光线,无情地照亮了整个审讯室。
门边,站着一位警卫人员,眼神之中满是等待换班的疲累。
而室内的最深处,能明显看见一个蜷缩的身形:肌肉发达、身材高大的男人,被强烈的光线包围,形成一个巨大的猴状阴影。
“死了。”男人的声音带着滞重且具有说服力的语调,随即,又更正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仔细聆听,还可以从声音之下,听见喉结的轻微蠕动。
警员俨然权衡声音内容似的看着男人,言语道:“谁死都和你没关系。”
男人轻轻哼唱,似乎某首熟悉歌曲的前奏,轻柔而富有韵律。随着他的声音变得清晰,哼唱巧妙地转变为口哨——《来玩儿吧》的旋律荡漾开来,每一所帝国小学都会教授的经典歌曲。
“安静点!”警员出声警告,“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你听过吗?”
警员不作回答。
男人沉浸在回忆里,自言自语地继续:“真不敢相信,这东西问世以来就一直在流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老师领唱这首歌的情景,简直就像是昨天。我还记得物理课上点燃的煤气喷灯,有一次竟然不小心烧到了旁边女同学的脸。”
“哪一所小学?”
“什么小学?”
警员原本计划,利用男人的回忆推断曾就读的小学,进而揭露其真实身份。然而,从男人的回答,及其态度分析,他似乎更多地是在寻求陪伴与交流,并非真心想要追溯过去。
“你唱的歌,还有煤气喷灯。”警员有意无意地提醒,“那个毁容的女同学叫什么名?”
男人用茫然的眼神望着警员,沉默了三四秒钟,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如同地震中的窗棂,呈现出一种错愕与扭曲交织的情绪。
“对,不错,我毁了一个女同学的脸。”
“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记得了...”男人喟然长叹,惊悚不可遏止似的骤然布满他的脸——这种情绪似乎一直潜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不易被发现。而现在,这种惊恐的外露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更加庞大,恰如可以自由变换形体的幽灵鬼怪。
“之后呢?”警员尝试引领话题,“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想道歉,但她不接受我的道歉。”
“再然后?”
“我就把她的脸上一团一团的烂肉撕了下来,你知道,人类的肌肤能够自行愈合,只要像清理杂草一样将不完美的肌肤撕掉,就可以重新长出来。”
警员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语气依旧努力保持着平静:“这么说,你把她杀了?”
“我不会杀人!我想帮助她恢复容颜...但撕烂的脸一直没有复原,甚至还发炎了,出现像青春痘一样的白色脓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我的力气太大了,伤害到了面部的肌肉神经,有没有这个可能?”
“没有!你就是变态!”
“肯定能够复原,只是还需要关几年。”
“你把她囚禁起来了?在什么地方?小学的时候?”
男人漠然地看着警员,说:“我没有说过这是小学时期发生的事儿。”
“你他妈!”
“你愤怒与同情,我能够理解,眼下就有一个和女同学差不多遭遇的可怜女孩。我能感觉到她的身躯碎裂,内部的脏器像是被用力挤压的海绵,咻咻地喷出鲜血。你听过挤破青春痘的声音吗?就是那个感觉。”
“纳格镇没有你说的女孩。”
“前段时间不是出现了尸体?”
警员蓦然想到在教堂周围发现的女尸,被人吃得干干净净,“我就知道,你和那个案件有关系!”
“不是那个案子。”
“你快把我绕晕了!”
男人点头说道:“要是再不处理,教堂又会多一具尸体。你们能允许神圣的教堂三番五次的出现这种事情?”
“你待在这里还能知道教堂的事?”
“我不知道教堂的事,但我能知道那个女孩的事。小小的,瘦弱的,像迷你玩具一样的女孩儿,就要死了。”
“闭嘴!” 警员怒吼,猛地抽出腰间的铁棍,黑境的压力和疯子的疯话让他的耐心达到了极限,“你再多说一句!”
“我知道纳格镇的警方有一些不好的行为,但你们会见死不救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还不闭嘴,是吧?”
“看来你是一位没有责任心的警员,只是想拿工资,为什么不换一个更加轻松的工作?”
警员先是瞄了一眼审讯室外面的走廊,随即猛地转身,拿着铁棍快步靠近男人,“今天,我非得给你一点儿教训,你才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光滑的审讯室地板,回响着急促的脚步声。
约莫比寻常走路,还要跨过去三步的距离。
脚步声停顿。
铁棍划破空气的破空声。
紧接着是柔韧的材质被绷断的嘶啦声。
“你!你居然能——”
话语从一开始的清晰,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然后是被掐住脖子,为了呼吸而响起的喘息音。
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细微声响:仔细谛听,那是脖颈内的血管在重压之下,就要爆裂的轰鸣;以及颈骨不堪重负,咔咔作响的断裂声。
“你他妈...”
每个人的嗓音略有不同,但这句话和上一句皆出自同一人。
审讯室的地板、天花板,乃至墙壁——几乎在一瞬间,出现殷红色的血迹。
哐当。
重物坠地。
根据声音的力度判断,就是从审讯室的天花板摔向地板的距离。
微不可闻的声音,像是舌尖与嘴唇之间摩擦形成的声音。
尽管纯粹的舔嘴唇悄无声息,但若将其形容为进食时不经意的“吧唧”,或许能够更直观生动的感受这股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脚步声,与先前的急促不同,这次的步伐稳健而从容。
镜头向上移动。
移动。
再移动。
就像是摄影师为了最佳的构图,微微调整镜头的角度一般向上移。
男人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标准的帝国脸型,边边角角沾着血迹。
他的嘴角,浮现一种惬意的、中年男人的微笑;但在这之外,当他的眼睛注视墙壁上的血迹时,表情之中还透露出一股凶狠的阴影。
随着审讯室的落幕,镜头细致地捕捉到男人的行动:他穿过厚重的门,步入走廊。灯光洒到地板上,清晰可见一串接着一串的血色鞋印。随后,镜头跟随男人进入警察局的正厅。
“哼~哼哼~~”
《来玩儿吧》的旋律荡漾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