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听见连续短促的“嘟嘟”音，意识到对方已挂断电话。
一股怒火从心中燃起，让他非常想将手中的话筒狠狠砸向电话机，让内部的零件因震动而扭曲，让拨号盘在这股力量下变形；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像对待一件轻拿轻放的贵重物品，小心翼翼地放下话筒。
随后，曼德勒茫然无措地站在血迹斑驳的地板上，效仿马拉松运动员调节呼吸的节奏：短促地吸气，悠长地呼出去，这样的方式既能确保基本的氧气供应，又能避免被刺鼻的血腥味呛到窒息。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稍微冷静下来，曼德勒自问。
明明愤怒于事无补，却仍对着一个无法提供帮助的人宣泄情绪，以至于激得对方挂断电话。
想到这里，他缓缓蹲下身体，让疲惫的身心得到暂时的休息，但考虑到虚弱的双腿可能会让自己跌坐进血泊之中，改而选择倚靠电话桌，点燃一根香烟，寄希望于尼古丁能带来哪怕一丝丝的慰藉。
曼德勒一边吸烟，一边苦思冥索接下来的行动方案。突然，急促的电话铃从他的背后响起，像是炮弹爆炸一般的动静，惊得他全身一颤，手中的香烟因此脱落，坠落的过程中还不幸碰到小拇指，瞬间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
“嘶！”曼德勒恼火地抓起电话，“你他妈——”然而，未待他言毕，电话的另一端就传来冰冷的挂断提示音。他瞪着听筒，无奈地咕哝一句：“神经病！”
曼德勒对搓双手，清除掌上的血迹，盘算着将目前的情况告知梅尔维纳与圣女。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之际，电话铃声第二次尖锐地响起，同样惊得曼德勒身躯一震。
“你到底想干嘛！知不知道愚弄警方犯法！”
电话线路似乎有些干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莉莉亚娜的语音，就像是从长长走廊的另一端悠悠飘来。声音微弱而干涩，夹带着奇异的回响，但蕴含的无奈情绪却异常明显——时断时续、莫可名状的无奈。
“还想等您的心情好一点，再打过来，但好像适得其反。”
“我还以为是哪个小鬼闲得蛋疼报假警！”曼德勒吐出一团二氧化碳，“可以尽量控制语气，你不许再挂断电话！”
“好的。”
“现在的情况，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莉莉亚娜思索一番：“先说说金丝雀和高个子男人，你们有查到可用信息？”
“没有！”
“我拜托丹妮莱调查过了，这两人隶属于‘夜莺众’，即销声灭迹的公理教会麾下的分支组织之一。”
“公理教会？”曼德勒蓦然回忆，“就是宣扬科技是威胁世界的疯狂组织？”
“是的。”
“这个教会都消失好久了，怎么现在又冒出来搞风搞雨？”
“想要重新掌权。”莉莉亚娜简明地解释，“最开始夜莺众是公理教会的暗面，但在教会消失以后，夜莺众就成了明面，这么说能理解？”
“我又不是傻子！”
“这个组织的人可以通过肉体强化获得超越常人的能力，此次的目的大概率和黑境有关系，毕竟黑境魔法是现在炙手可热的话题。”
“那你们黑境研究所——”曼德勒突然加大嗓音，随即担心对方因此挂断电话，又把声音压下去，“就应该担责！”
“某种程度上。”
“这种级别的对手，不是普通警察可以抗衡的！必须请警府出动禁魔骑士团！但因为黑境即将苏醒，他们绝不会白白牺牲这些珍贵的人才！”
“我们可以解决。”
“别说风凉话好吗？！”
莉莉亚娜陷入静默，随后在电话的最远端絮絮不止的低语。同她谈话的对象偶尔以简短的声音回应，“啊”“嗯”之类。两个人的谈话像是攀登一座无形的阶梯，而曼德勒只能静静地等待她们登上阶梯。
“对不起。”莉莉亚娜道歉，“刚刚有调查员找我处理事情。”
“现在继续谈吧？”
“您请说。”
曼德勒深沉地叹息一句：“金丝雀和高个子男人，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畴。梅尔维纳虽然能力出众，但面对这样的对手也必然感到吃力。你们的调查员还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进来，想在夜莺众的干扰下，抵抗黑境苏醒带来的蚀变效应，实在是太过苛求了！”
“格罗瑞娅防御。”
“什么意思？”
莉莉亚娜进一步解释：“这项防御技术出自与艾瑞克齐名的大魔法师之手，能将魔法内含的魔力分解出去，从而有效中和任何魔法攻击。”
“黑境的蚀变效应也可以？”
“不可以，但能增大魔力微粒之间的间隔，类似于特制的渔网，捕获大鱼的同时让小鱼苗顺利穿过网眼逃出去。”
曼德勒默默消化一会儿，随后说：“你的意思是，这样能够削弱蚀变效应的威力？”
“是的。”
“还会变成怪物吗？”
“理论上讲，仍有一定的可能性，我明白您不愿意听到这类说法，但理论层面确实如此。”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这样的方法？”
莉莉亚娜详细说明：“此过程一旦启动便无法逆转，激活即形成无懈可击的防御，无论是人类、动物，还是微小的昆虫，都无法穿透这层防御。这项技术最初是为了囚禁四大原初魔女——瘟疫、死亡、饥荒及战争——而研发出来的。”
“怎么开启？”
“您必须先找到藏身于纳格镇的调查员，并召集一群懂魔法的人协助启动格罗瑞娅防御。但请务必铭记我的警告：一旦启动，防御将会变成绝对界限，无人能够穿越！考虑到纳格镇因为山体滑坡而导致出口堵塞，这种情形很可能会形成封闭空间，就像推理小说中的‘密室’情节。因此，您必须确保夜莺众成员与无辜居民不在同一防御范围内，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悲剧！”
“好吧。”曼德勒的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莉莉亚娜的话让他的肌肤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目光扫过警察局内散布的尸体，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犹豫，“我尽力。”
“还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梅尔维纳，她应该知道格罗瑞娅防御。”
“马上就去。”
莉莉亚娜沉默地咀嚼着脑袋里浮现的词语，再次强调道：“启动之前务必核实夜莺众是否与平民混杂，我并非与您玩笑，亦非夸大其词。格罗瑞娅防御体系，实质上是一种极端的防卫手段，若魔力充沛，毫不夸张地说，它足以将整个帝国一分为二，形成两个独立的国家！创建格罗瑞娅的大魔法师，就是因为这个，丢掉了性命。”
“我会谨慎对待。”
对话到此结束，互相道声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