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黑境相关的研究。
这句话和自己不久前编造的谎言如出一辙，但也可能是巧合。
毕竟，那女人不顾劝阻地打开了黑境，而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进城探索。
“巧合。”海蒂向后翘起木椅，先是往左边看，然后在不用转头的范围内尽可能向右看，仔细打量哨所。
这个临时用作休息室的房间不过十米。简直和锁在棺材里表演的魔术师无异。墙皮有些剥落，露出坚硬冰冷的水泥。悬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灯影里。
警卫敷衍地笑了笑，“或许。”
“时间，就是能确定巧合的最大原因。那位女人来斯特城时，还没有受感染的居民，也还有调查员和你。而我来斯特城的时候，只有你。”
言毕，海蒂忽然沉默不语，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椅腿，嘴里不断地喃喃“时间”，然后她抿起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出推论：“看起来，帝国封锁了斯特城的消息。”
“为什么？”
“因为那些贵族没有大肆宣扬。”
“这么笃定？”
“他们很讨厌黑境调查员，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嘲笑机会。”
“责备调查员的疏忽吗？”警卫微微皱眉，过几秒，他像是明白了，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让我死守这里...原来是这样啊...”
“多久接到的命令？”
“六个月前。”
海蒂苦涩地咬住嘴唇，这么久都没调查员，帝国是压根不想收拾这烂摊子......等死的斯特城居民，因为命令桎梏于此的警卫，追求刺激的年轻教授——就不该来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本以为能在调查员的陪同下看看黑境，满足我那过剩的好奇心，谁知道这里竟变成了活死人墓地！
得找个机会离开。
海蒂在脑中搜寻合适的说辞，力求将自己离开斯特城的原因解释得合理且体面，就在思考深入之际，警卫的呼唤打断了海蒂，她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从专注转为困惑。
“怎么了？”
“看你很久没说话。”
“在想帝国封锁斯特城的原因，”海蒂抬手抓了抓头发，顺带将几缕发丝拨到耳后，以缓解思绪被打断产生的烦闷，“就算附近没有相邻的城市也不应该放任黑境不管。”
“那你有想到原因？”
“这件事应该是帝国机密，我能想到放任黑境的后果，他们也能，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民间教授。”
“所以，国王仍有可能派遣调查员。”
海蒂默默无言，半眯着眼，浓厚的困意袭上脑际。她翕动嘴唇，发出细微的呵欠声，试图通过这一行为驱散身体的疲惫。哈切的确带来了短暂的清醒，但很快，面庞就再次显现疲态。
“你已经困了？”
“我可没有熬夜的习惯。”
海蒂倦怠地揉揉脸，翻开怀表的表盖，在表盘上扫了一眼。晚上九点，本应该是喝睡前牛奶的时间。她叹了口气，将怀表放回衣袋，拿起椅边的手提箱跟随警卫站起来。
“不，你的房间就在这儿。”
“什么？”
“我应该说的很清楚了。”
海蒂转头巡视房间，指着墙角的木板床发问：“你让我睡这里？”
木板床老旧不堪，厚厚的灰尘像毯子似的覆盖在上面。床板的裂缝腐朽断裂，躺上去随时都有垮塌的可能。被褥更是可怜，布满了污渍和破洞，只能勉强提供一点温暖。
“不然为什么带你来？”
“还以为是临时休息室，就像是——中转站。”
警卫双手叉腰，轻微扬起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说道：“进城的时候我就说过，里面又脏又乱。”
“你睡哪儿？”
“不管睡哪里，咱们都不能在一个房间。”
“为什么？”
“男女有别！”
海蒂的眉眼附近皱起几道细密的皱纹，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
“别怕，斯特城的居民还算是人类。”
“呵！”海蒂嘴唇微启，手指不禁紧张地蜷缩起来，“刚才聊天都没害怕，更没必要现在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警卫拉开哨所的门，将左脚迈了出去，而后又转头提醒道：“虽然不是重要的事情，但你睡觉的时候最好拿什么东西抵住门，这个锁是坏的。”
海蒂目睹警卫关门离去，强烈的不安冲击而来。
让她忆起小时候和朋友们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恐怖片的场景，朋友们在自己身边毫无害怕的必要，但散场以后，恐惧感便悄然而来。
可能是惊悚片的余悸，又或者是寂静环境所引发的不安情绪。
无论何种原因，海蒂在警卫离开和小朋友们散场感受到的惊慌如出一辙，除去环境带来的不安，还有离别前的提醒。
什么叫锁是坏的？
这种事情不应该最先说？
她心烦意乱地把手放在胸口，深吸一口气，感受胸脯的隆起与空气充满肺部的舒畅。随着吐气，身体轻松不少，心跳也渐次恢复正常。
海蒂走到哨所门前，缓慢转动门把，锁芯并没有发出应有的轻响。她将小拇指伸进锁眼，试图感受锁舌的存在，锁芯内部却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音传来。
“还真是坏的。”
海蒂搬动木椅抵门，在尝试过程中发现，椅背的顶端无法抵住门把，即使能抵住，以这把椅子轻巧的重量而言，外面人稍加用力就能进来。
应该选择具备一定重量的家具。
但无论海蒂如何用力，木板床都纹丝不动。
“这破地方！”
海蒂痛骂一句，将椅子置放在门前，坐了上去，利用身体的重量抵住大门，即使无法完全阻挡，也能第一时间感受门被推开产生的力道。
她闭上眼，慢慢进入睡眠，嘴唇无意识张开，发出低微的梦呓，身体不自觉向右侧倾斜，宛如比萨斜塔一般瘫躺在椅子上面。
不知过去多久，海蒂意识迷糊地打了个喷嚏。煤油灯已经熄灭，仅有微弱的天光笼罩在其周围。外面雨声潺潺，从窗缝溜进来的冷风在房间里肆意流窜，吹到肌肤上感觉像是被寒冷的小刀割过一般。
“嘶，好冷。”
海蒂坐在椅子上，蜷缩着身体，环抱住双腿，把脸颊贴在膝盖上。
完全无法理解警卫的想法，虽然是自己提出借宿，但将我安排在这种环境中且不提供保暖用品的做法，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过，若贵方无法提供——
她将视线投向木板床，伸出食指，在空中书写魔法咒语。
咒语结束的瞬间，她的指尖聚集起一团微小的火焰，随后轻轻一弹，木板床便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弥散在空气中，熏烤着周围的墙面与天花板。
海蒂拉动椅子，移至燃烧的木床边。火焰逐渐照亮整个房间，映照在墙上，散发出微弱的暖色调。焰光烫红她白皙的侧脸，将面部轮廓勾勒出流畅柔美的弧线。
果然，人对环境的最低要求就是温暖。
海蒂轻轻哈了一口气，弥漫在房间里的浓烟没有对她的呼吸道以及肺部产生丝毫影响，呼吸非常顺畅。但是，把门踹开的警卫并不会屏障魔法，站在门口不断地咳嗽。
“咳咳，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在取暖，野外生存的必要手段。”海蒂看着警卫，眼中透露出理智而深沉的情绪，仿佛这场火焰并不是由她的不满情绪引发的。
“这可不是什么野外，这里是——房间！”
“奇怪，如果是房间的话，似乎少了某些必要的组成物件。”海蒂佯装困惑地歪头思考，“完全找不到被褥和床。”
“还挺有小孩子脾气，在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里面又脏又乱。”
“所以，称之为野外也不奇怪。”
警卫受不了烟雾，站在距离门口稍远一点的地方。
海蒂脱掉鞋，冻僵的脚趾微微蜷曲着踩在椅子的边沿，然后蹲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摇晃身体。
“对了，”她忽然开口，像是想起十分重要的事情，“我是魔法学教授，对于黑境的研究还属于入门水平。”
“你想说，你没办法关闭黑境？”
“别过分期待。”
海蒂一边悄然注视警卫，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以及肢体语言，一边整理头发，尽最大努力掩饰想要离开的心情，确保自己看起来非常自然。
而警卫的反应也正如她的预料，保持着充满犹豫却对这番说辞颇为信任的模样。
“说的也是，魔法学和黑境研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但至少可以尽一份力。”
“为谁？”
“先把火焰熄灭，这么大的烟雾，不是能够互相介绍的场合。”
“说起来，确实不知道你的名字。”海蒂摊开手，蚕食木板的火焰瞬间跑入她的掌心，形成一团旋转的光球。
“我这种人的名字无关紧要，是她。”
海蒂转过脸，远远看见警卫身后站位一位体态娇小的女性。她的刘海像淋湿了一样乌黑油亮，长得把眉毛都遮住了，因此，眼睛和鼻子的轮廓十分鲜明，整体看上去端正而俊俏。
“您好，我叫赛琳娜。”
“啊，我——”
“海蒂·梅尔维娜教授，对吧？”
海蒂闻言看向警卫，“你想让我为她尽一份力？”
“嗯，她是帝国派遣到斯特城的黑境调查员。”
真的...假的...
六个月都没有调查员，偏偏在我进城的时候——这样要找什么理由离开？不能再用隔行如隔山之类的说辞了，就算我不行，还有专业人士兜底，但转念一想，我可以在她的陪同下观察黑境，可这就无可避免的要和活死人打交道。
海蒂烦闷地敲敲脑袋，她对人际关系的结束非常慎重，尤其是与陌生人告别，会反复在脑际中思索对方听见这番话是怎样的心情。
因此，为了不让离开的氛围过于生硬或尴尬，需要一个体面的理由/借口。
“偏偏是名校教授，”赛琳娜注视着海蒂，用相当细微的声音哭诉，“好想远离这家伙，远离那群满目疮痍的居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