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乘坐电梯上楼。
电梯按钮从一楼慢慢跳跃到六楼。
轿厢的壁面上镶嵌着玻璃箱，展示公寓用户的留言，这些留言用写着字的小木板排成，由齿轮带动的轮转式装置，就像慢速影像放映机一样，依次出现在镀铅的磨边玻璃箱后面。
海蒂拿起放在电梯角落的木板，用手提箱里的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歪斜的笑脸，塞进箱子，以此纪念从黑境返回现世的奇妙情绪。
电梯门倏然开启。
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空无人影。
海蒂把刚刚塞进玻璃箱的留言板取出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离开电梯。
什么年纪，还画笑脸，又不是充满分享欲的小孩。
她嘲弄地笑了笑，掏出钥匙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间的内饰简洁温馨，天花板不高不低，电灯光线恰到好处地洒在淡色的木质地板上。墙壁涂覆着淡雅的米白色，挂有几幅从十元店淘来的风景画。家具则以实用著称，折叠式沙发占据了客厅的大部分空间。
海蒂脱下大衣，用疲倦无力的手随意地扔向沙发，接着从旋转楼梯上到二楼，躺倒在淡灰色的小床上。
好重的汗臭，应该先洗个澡，但睡前洗澡会影响睡眠质量。
腿部的肌肉好痛，跑来跑去，没抽筋都是奇迹。
今天就吃了一点罐头，饿过了吧，肚子什么感觉都没有。
说起来，明天要上班...不对，是今天，现在几点？
不能看时间，不然会陷入没几个小时能睡的焦虑...
海蒂侧着脸躺在枕头上，世界在她眼前化作模糊的色彩和光影交织的微缩画面，睫毛颤动着，面部肌肉松弛下来，软乎乎的床垫如同柔和的浪潮，扑打着意识的岸边。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晨间牛奶！”
“有人在家吗？我是牛奶配送员。”
“您好？”
海蒂转换睡姿，每一个身体关节都在抗议突如其来的苏醒，她尝试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像是被强力胶水黏住，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细缝。
咚咚咚。
敲门声持续不断，吵得人心烦意乱。
咚咚咚。
“啊~~有病啊！”
海蒂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一下睡皱的内衫快步跑到门边，“大清早这么扰民，投诉你啊！”
“您好，这是您订的牛奶，请在这里签一下字。”
“嗯？这次居然是女配送员。”海蒂喃喃着，接过配送员递来的钢笔，潦草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语气柔和不少，“敲一遍就行，不要一直敲敲敲！”
“感谢您订购我们的牛奶，喝晨间牛奶，享受美好的一天。”
海蒂拿过装着牛奶的玻璃瓶，发现她还站在门口，不解地仰起头，“还有什么事？”
“您是我们公司的忠实客户，最近正在搞活动，花一点钱就可以订购更高级的牛奶。”
“不要。”
“这种牛奶养颜又好喝。”
“不要。”
“您可以先试试，能够促进骨骼增长，帮助您长得更高。”
“不要。”
“别着急拒绝嘛——”
“滚，老娘生气要咬人！”
海蒂重重关闭房门，扫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六点整，距离这个小巧的机械物件铃铃作响还有半小时。
多久到家也不知道，估计就睡了四五个小时。
这些家伙真是讨厌，订个牛奶都要推销，就好像有谁和他们抢客源！
她拧开玻璃瓶的软木塞，将牛奶一饮而尽，然后走进浴室洗漱，用温水湿润面部后，拿毛巾擦拭面颊，动作简单却平稳有序，边边角角也不放过。
洗漱完毕，海蒂站在镜子前抖了抖衣服，将双臂穿入骆驼色大衣的袖管，接着从镜中检查自己的仪表，把大衣领口调整到恰到好处的高度，再抚平肩头的褶皱。
“哈~~还是好困。”
海蒂无精打采地走出公寓，清晨的阳光透过朦胧的晨雾洒在碎石路上，巨大的齿轮和复杂的管道在路面交织，透露出重工业时代的美感。
赫尔沃魔法学院坐落在街道的北面。
步入学院大门，一眼就能看见初代校长的雕像，根据建筑年龄考量，雕像至少在这里风吹雨打了两百年。
铺垫的石板路蜿蜒曲折，绕过雕像，笔直地穿入宽阔的庭院。
庭院两侧矗立着四层楼高的哥特式建筑，由洁白的石材建造，尽管给人一种用古老城堡改造而成的既视感，却没有阴森的气息。
敞开的窗户中不时飘出悠扬的钢琴声和学员们的欢笑声，每个房间的窗框都用象牙装饰，即使在烈日下暴晒，也不会影响其色彩。
“早上好，梅尔维纳教授。”
“教授！这次的考核内容能不能简单点？”
海蒂打着哈欠，用手部动作代替言语回应学员的招呼，实在是不想开口，睡到一半被敲门声吵醒，再被莫名其妙地推销一番，换做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早知道编个感冒的理由请假好了。”
“想的话，现在也能回去。”布伦斯校长忽然出现在海蒂的侧后方，“假期过得怎么样？”
“无非是泡在图书馆看书，还能怎样？”
“有些时候，真希望你能出去走走。”
“我最讨厌的就是运动，特别是跑步！”
布伦斯快步走到海蒂身边，与她肩并肩，“昨晚没有睡好？”
“熬夜了。”
“真不像你。”
海蒂沉默片刻，“差不多也该同意了。”
“还是想辞职？”
“一个没背景的平民——”
“我说过很多次了，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只要有实力就能在赫尔沃学院得到尊重。你很有实力，梅尔维纳，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浪费自己的才华。”
“把这届学生带毕业，你就放我离开？”
“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和我说。”
“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把我锁住了。”海蒂欲言又止地整理思绪，“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你的心不在魔法上了，和当初带着推荐信来学院的你，判若两人。”
海蒂不再说话。
长长的沉默悄无声息地覆盖在走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