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散漫邋遢的生活，会孕育出可悲的怪物！”
赛琳娜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抱怨。
海蒂歪躺在床头，把面包放进装牛奶的碗中，泡到软软胀胀，再一口咬掉，感受液体在口腔内飞溅的畅快。
啊~~慵懒的午后时间。
地板上揉成团的废纸、散乱的衣物，如湖底的水草一般病怏怏地倦怠。凉瓦瓦的风摇颤着挂帘。暖呼呼的阳光，以腼腆的情态款款走到窗边。
“教授！”
“听得见。”海蒂继续吃面包圈，“进屋到现在，每隔五分钟就念一遍。”
“因为您的生活习惯太差了！”
“打扫卫生就是住在这里的条件，这样想是不是好受多了？”
赛琳娜气鼓鼓地嘟起嘴唇，脸颊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圆润饱满。
她听见电话铃声，小跑过去把听筒放到耳边，“您好，嗯，不需要，好的，再见。”
“谁？”
“还是牛奶推销员。”赛琳娜有些不解，“您在不同的牛奶配送公司都留有电话号码？”
“怎么可能，我有好好保护隐私。”
“算上您挂断的电话，这是第二位推销员。”
“刚才不是，但在某种程度上和推销员一样讨厌。”
“副院长？”
海蒂顿时两眼放光，“真是不得了的回答！”
“没有没有，我不讨厌。前辈们有时会偷偷说副院长的坏话，再加上您和她吵过架...”
“相信前辈的判断，”海蒂用力咀嚼面包，口齿不清地说，“算计我，总有一天会加倍奉还！”
“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讲话！”
“知道，知道。”
“床单上的面包屑，自己清理哦。”
海蒂转换姿势，把手放在嘴唇边小口小口地吃面包，将接到的面包屑全部泡进牛奶里，再一饮而尽。
所谓的有效利用，就是把面包屑变成慵懒时光里的美味点滴，但洒落在床上的面包屑还是无法幸免成为垃圾的命运，并非区别对待，掉了的东西不能吃。
赛琳娜手拿毛巾，给狭小却满满当当的房间来了一次不亚于翻新的大清理，将散落在地上的旧衣服尽数装进箱子里，以便前往快洗店时能一次性带过去。
“你有...洁癖？”海蒂试着问了一句，“还是说这里真的很脏？”
“反省是好事哦，教授。”
“没有很脏吧？怎么看都是一些灰尘。”
话语如风，像玻璃弹珠打出的轨迹，悄无声息地卷入柔和的日光里。
海蒂趴在二楼的玻璃护栏上，观望赛琳娜打扫卫生。
等房间彻底焕然一新，已经是傍晚了。
狭小的房间何以用如此之多的时间清理？
每每清洁都是敷衍了事的海蒂不得而知，也不想深究其中的缘由，带着赛琳娜出门吃饭，选了一家口味颇佳的饭店以作犒劳。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自在，但在见识到海蒂彬彬有礼的语气、近乎完美的用餐礼仪和不让衣服沾染油渍的保护措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惊。
“您在家可不是这样的！”
“没谁会在外面摘掉面具。”海蒂切一块撒了生姜碎末的牛肉，“故意给人留下好印象，还是别的什么，任何说辞都可以。”
“我就一直是一个样子。”
“真好啊，没有被社会污染的纯洁少女。”
“您又在讽刺我！”
“又？”
“当时在城墙上，您就说‘不用想着欺骗我的感觉很爽’那时候就讽刺了我一次！”
“不记得了。”海蒂用手帕擦拭嘴角的油渍，“但这次没有，我是真的羡慕。”
“这有什么好羡慕？”
“因为很多人，包括我都做不到表里如一。”
“可能的话，我想像您一样多面。”
海蒂神态自若地回应：“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去。”
“感觉这样能更了解您。”
“真想了解就不要凭感觉，凭心理学书籍，那些知识对现在的你来说充满局限性，会导致眼光变得狭隘。”
“那要怎么了解？”
“你不是说我多面？每一面的好或坏都是我。”
赛琳娜似懂非懂地点头。
海蒂见她吃得如此认真，深感这一餐值得。
“谢谢。”
“帮我清理房间，用不着谢。”
“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吃饭。”赛琳娜沉默片刻，“以前都是姐姐陪我吃。”
“为什么呢？”
赛琳娜略微偏头，纤细的食指在餐桌上久久地划来划去，询问顺着指尖的动作被吸入白色的餐布之中。
许久，她孤零零地说：“我也不知道。”
“前辈们对你不好？”
“还可以，就是副院长从不主动和我交流。”
海蒂想到了答案。
她的姐姐打开黑境，这件事只有小部分人知道，但肯定跟斯特拉特福德一样位高权重，社会人很会看脸色，根据领导的态度调整自己的行为，再正常不过。
难怪她口中的前辈总是说和工作有关的话题，闲聊是一句没有。
“想象不到你在研究所的生活。”
“还是很开心的。”
“和我在一起开心？”
赛琳娜点点头，微微一笑：“没有和您一起经历那些事情，我们肯定无法熟络。除此之外，您还给我一种莫名的悸动，在其他女孩身上就感受不到。”
“吊桥效应，这个我还是知道。”
“不太一样。”
海蒂看着赛琳娜犹犹豫豫地模样，呼叫服务员结账，就此终止这个话题。
本想带赛琳娜回家，但她提议在附近逛逛，询问好玩的地方。
“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海蒂摇摇头，“这里的生活对我来说稀松平常，应该说新鲜劲过了，一时间想不到。”
“漂亮的地方也可以。”
“附近有一个小型喷泉。”
朦朦胧胧的夜雾，在铜制风车的旋转中，催生出一阵冷冽潮湿的风。喷泉建立在风车旁，吹过的风在浅水池上划出几道细小的波纹。澄澈的水底沉有几个长满藻类植物的玻璃瓶，看着像是被人刻意遗忘的城市废墟。
赛琳娜呆愣愣地抬头看喷泉。
海蒂站在她旁边，默然思索刚才的话题。
莫名的悸动吗？
老人们常说，人的灵魂是记忆。
毋庸置疑，我拥有着前世记忆，原世界的记忆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并伴随我在前世的所见所闻化作个性存留在这个世界里。
换言之，我的灵魂保持着男性。
尽管在不同的世界，拥有不同的身体，但我的内在核心——包括性别身份在内的自我认知，并没有因为转生而改变。
“这个喷泉怎么不喷水？”赛琳娜突然发问。
海蒂抬起头，注目喷泉顶端的圆柱，“很早之前就坏掉了，看池底就知道。”
赛琳娜呆呆地点头。
“回家吧。”
“嗯。”
海蒂伸出手示意赛琳娜握上去，她却抬起手臂，小心谨慎地整理了一下海蒂的发型，然后轻轻捏住额角飘扬的发缕。
“您的头发乱了。”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