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返回办公室，重重坐在椅子上，黑色办公椅发出微弱的嘎吱声。
天花板的灯光斑斑驳驳地投射出不规则图形，眯缝眼睛细看，就像是微缩的天体。
她仰视虚构的星空，回忆刚才的谈话，再次涌起一股愤懑。
恶心，太恶心了！
斯特拉特福德！
啊哈哈，好气！
海蒂的情绪在理智与冲动之间摇摆不定，以至于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她将身体重心朝左倾斜，试图把娇小的自己塞进宽大坚硬的椅缝里，然后又转向右侧，背部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显露出别样的灵动与活力。
每一次扭转都伴随着深深的呼吸。
通过在椅子上辗转反侧的方式，默默消化内心泛起的涟漪。
最终，海蒂屈服于纷扰的情绪，将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道扇形阴影，悬空的两只小脚，时不时前后晃荡，如同林间小鹿轻盈地蹦跳。
“根本就没办法在谈判上胜过斯特拉特福德！”她说着，轻轻呸了一声，“拗口又难念的破姓氏！”
把黑魔法作为底牌？
不行，会鱼死网破！
想要得到黑境侵蚀的资料，只能和斯特拉特福德深入合作，暴露黑魔法，她绝对会把我参与黑境研究的事情说出去。
转念一想，魔法学是我擅长的领域，说不定能找到翻盘的契机，就算斯特拉特福德能猜到这一点，话语权也还在我手里。
呵，让你临危授命！
海蒂把文档塞入抽屉，以轻松愉快的心情讲授下午的课程，但教室的氛围有点昏昏沉沉，提高音量强迫他们集中注意力也无济于事。
没办法，只能讲一些简单易懂的知识。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她在黑板上留下一道习题。
“下次上我的课，不要再这么死气沉沉的！”海蒂说着，整理一下额角的发缕，“今天就算了，借着这个机会给你们提个醒，魔法学越到后面越枯燥——明白我什么意思？”
“明白。”
海蒂快步返回办公室，确认没有课了，专心致志地研究文档里的资料。
根据斯特拉特福德的实验记录，黑境魔法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严格的限制性。
必须经历黑境侵蚀。
这一过程对人类而言，就如同切除松果体的特殊人群，会对大脑神经结构造成永久性的、不可逆转的损伤。
黑境侵蚀会改变个体的生理机能与精神状态，使得他们能够操纵黑境魔法，但同时也会带来严重的异变，包括但不限于四肢扭曲、情绪波动加剧以及嗜血成性。
研究所有收容怪物的传言，现在看来，并非无稽之谈，他们真的在抓捕黑境里的怪物。
如果斯特城的黑境危险程度降低，是不是要把赛琳娜的姐姐抓出来？
白痴问题。
斯特拉特福德明确说过，她的姐姐受到侵蚀却保留了人性——我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但站在研究所的角度考虑，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实验体。
海蒂继续翻阅资料。
黑境魔法不同于黑魔法、圣职魔法、普通系魔法，其施展的效果更为奇特和难以预测，能够深层次影响黑境内部环境，例如改变天气、操纵小型生物、创造地形等。
但在这些怪物离开黑境以后，效果就大打折扣。
看到这里，海蒂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黑境内部不存在通常意义上的魔力，但黑境本身是由魔力构成的扭曲空间，两者之间绝对存在间接关联。
黑境魔法的独特性在于不依赖魔力，通过黑境侵蚀这一过程改变个体，使其能够操控和利用黑境内特殊的能量规则。
从这个角度思考，黑境魔法虽然不直接使用魔力，但其源头和本质仍与魔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魔力极端状态下的衍生物或变体。
海蒂再次翻阅资料。
黑魔法是情绪，圣职魔法是精神力，普通系魔法是魔力，黑境魔法的触发条件暂且不明。
既然如此，会不会是触手？
人类受到侵蚀以后，产生新的能量感知器官或神经通路？
还是说和黑魔法与圣职魔法一样，需要某种内在力量作为驱动力，经历侵蚀的人类所体验到的极度恐惧、绝望、孤独，或是超越常规的精神觉醒，成为激活黑境魔法的关键要素？
思索到这里，海蒂想起进入黑境之前听见的哀嚎，但那些声音杂乱得像合唱团，怪物只能存在一个还是多个，恐怕就是决定黑境魔法是否由内在力量驱动的关键。
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种猜想。
黑境本身的反馈机制。
黑境魔法并非由个体主动触发，而是黑境本身对进入其中并遭受侵蚀的个体的一种响应。
当个体的生命波动、思维活动、情绪变化达到某个阈值时，黑境会将这些能量以某种方式反哺给个体，使其获得施展黑境魔法的能力。
“这么说，它有可能是活的？还有资料就好了！”
“什么资料？”
海蒂吓了一跳，看见布伦斯，故作轻松地抱怨道：“你怎么不敲门？”
“敲过很多次，想着你是不是又翘班了，看什么这么入迷？”
“没什么。”
“我还不了解你？16岁到现在，咱们可相处了6年。”
“小说。”海蒂把资料塞进抽屉，“还能是什么？”
“以为是和魔法有关的事情。”
“这是一本...学生在课堂上写的小说，我没收了，拿过来看看。”
“讲了什么？”
海蒂深吸一口气，开始大编特编：“年轻的探险家在森林里寻找古代遗迹。”
“就这么点儿？”
“主角不仅需要应对邪恶的生物与未知力量，还必须挖掘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和勇气...关于家族诅咒和自我救赎的动人传奇。”
布伦斯眯缝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无声地品味着刚刚编造的故事，但他一开口，就无情戳破了海蒂企图蒙混过关的小聪明：“不管你在研究什么，能看见你深度思考，我很高兴。”
“但是？”
他摸着胡须，微微前倾略显驼背的身体，“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看个资料，不至于。”
“当作是老年人的直觉。”
海蒂敷衍地点点头。
谁想惹麻烦，我只是想消除影响大脑的侵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