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境研究所建立在帝国东部的沿海地带——蒂尔伯马。
这座城镇犹如镶嵌在帝国版图边缘的璀璨宝石，拥有先进的科技与非凡的工业实力，因此，蒂尔伯马被居民们亲切地称呼为“边境灯塔”。
从海蒂居住的小城出发，需要搭乘公交跨越横亘在两个城市之间的石砌长桥。
1886年12月2号，周末。
猛烈的风雪在凌晨悄然降临，又在黎明将至时止息。
房间充斥着滞重阴冷的空气，窗外的景色与往日格格不入，望眼过去，只能看见被皑皑白雪覆满的大地，天空仅有几朵不落雪的厚实阴云铺天盖地漂浮于北面的楼宇。
“出门前带一把伞，”海蒂帮助赛琳娜系围巾，“看天色，等会儿恐怕还要下雪。”
“蒂尔伯马距离这里不远，半天就能回来。”
“我讨厌被雪打湿头发，你不介意，到时候可别躲我伞底下。”
赛琳娜软软地“嗯”了一声。
海蒂扬起嘴角，不自觉看向整齐叠好的狗狗睡衣，度过确立关系的夜晚，赛琳娜时常跑到我床上，但她不喜欢穿衣服睡觉，实在是让我头痛不已。
惟其如此，只能购买睡衣。
选择动物样式的睡衣，自然是因为她真的很像可爱的小犬。
特别是，精力充沛这一点。
“您的脸好红，肯定又在想奇奇怪怪——咳啊！”赛琳娜说到一半，围巾猛然缩紧，缠绕住她的脖颈，让她在瞬间无法舒畅呼吸，“您这样系围巾，我可能会被勒死哦！”
海蒂双手插在衣兜里，尽管面颊泛起一片红晕，却也努力维持冷漠的表情，“这不活得好好的？”
“您老是在想事情，还不允许我说出来！”
“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可人家告诉我，我说得多、想得少，难道说话不好？”
“挺好。”
“您都在想什么事情？”
“不是奇奇怪怪的事情，”海蒂停顿了一下，“我在想你。”
“您觉得这样开心？”
“嗯。”
“只是想就很开心？”
“想想就开心。”
“这么说，您喜欢我咯？”
海蒂摇摇头说“不喜欢”，从房间里飘然离去，速度快得赛琳娜没有跟上，用手拦住电梯门等待她一路小跑过来。
“喜欢我吗？”进入电梯，赛琳娜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不喜欢。”
“可您明明在笑。”
“笑又不代表喜欢。”
“好吧。”赛琳娜语气平稳、一字一顿地说，似乎觉得挺奇怪，因为照这样看，白天的海蒂与夜晚的海蒂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我很喜欢您。”
“变直率了。”
“您？”
“你。”
“都做过那种事情了，还有扭扭捏捏的必要？”
“确实没有必要。”
“所以我很喜欢您。”
海蒂默不作声，盯视电梯按钮，倾听轿厢运行时发出的嗡嗡声。
离开电梯，她牵起赛琳娜的手，乘坐公交前往蒂尔伯马。
穿越连接两座城市的石桥，进入矗立于工业巅峰、满载着时代风情的沿海城市。
但眼之所见无不是颜色淡薄的雾，兴许不是雾，感觉像是用手就能撮起摊开的浅灰色包袱布。
阴沉沉的天光在晨雾中挣扎着洒向大地，映照出石板路上磨损的车辙与积雪痕迹。
路的两侧是一栋栋豪华到夸张的别墅，清一色涂抹粉漆，大抵是想与海洋的深蓝色相交辉映。
海蒂慢慢向前走，嗅着风中咸湿的气息，想象大海扑打暗礁飞溅的白色浪花，不远处响起海鸥嘹亮地叫喊，恐怕正扇动翅膀从沙滩上向海面飞去。
“您是不是没看过海？”
“是的。”
“我可以当导游。”
“来我家以前，一直住在研究所里？”
“现在问这个问题？”
“你知道，我想得多，说得少。”
“住在研究院里。”
海蒂在纸张一般的脸上扬起痕迹尚浅的微笑，“熟悉的人当导游确实是一件好事情。”
“我可不像您，哪里好玩，哪里美丽一清二楚。”
“喷泉要是没坏掉，还是很漂亮的。”
“想不想在附近逛上一圈？”
“从研究所出来。”
海蒂继续向前走，再次听见海浪翻涌的声音，意识到自己离海越来越近，眼前却连海的影子都没有，转生前有想过去，但到这个世界以后反而不想去了。
脑袋里对海洋的幻想来自于杂志上的描述性文字或视频里的特殊滤镜，要是真见到了，肯定会和心中所想差个十万八千里。
幻想与实际之间的落差是必然经历的事情。
就像赛琳娜对美化记忆的论调。
就像经历过几个特殊的夜晚，我仍然羞于将喜欢说出口，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大姐姐面貌。
“想看海吗？”赛琳娜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提议，“大海很漂亮。”
“有时间的话。”
她补充后半句：“可以去看一下。”
“我可没这么说，到时候再想想吧。”
“害怕大海？我第一次见也害怕。”
海蒂轻轻颔首，脑袋里开始浮现有关大海的场景。
天空漂浮着几朵简洁的云絮。
吹拂的风携带着海洋特有的咸腥。
浪潮猛烈地拍打防波提。
对着大海极目远望，无不是不折不扣的湛蓝，湛蓝不知深有几许，让人双腿发软，产生类似惧怵引起的战栗。
无论是海潮的腥味还是风的触感，凡此一切都鲜明得触目惊心。
“不用害怕，大海不会把您卷进去。”赛琳娜见海蒂久久不语，保证道，“我可以保护您。”
“然后我们两个都被卷进去，沉到隔绝氧气的海底。”
“不会。”
“会。”
“不会不会！”
海蒂哑然自笑，吐出一团浓厚的白气，“你的反应还是这么让人开心。”
“逗我很开心？”
“很开心。”
“比喜欢我还开心？”
她看着赛琳娜，委实想说太多话语，但出口仅有四个字而已：“一样开心。”
“这么说，您喜欢我咯？”
“不喜欢哦。”
蒂尔伯马开始下雪，一铺由雪花构成的帷幕纷纷扬扬地落向地面。
海蒂仰望天空中翻飞的银粟，紧了紧格调高雅的冬季大衣，撑开雨伞高举过赛琳娜的头顶。
“雪越下越大，别淋湿了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