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并不漫长,感觉漫长的时刻。
海蒂带领赛琳娜进入教室,事实上是在赛琳娜的搀扶中进去的。
绝非腿软。
即使不扶墙走路,也没什么问题。
就是会有一点踉跄。
这么做可以帮助赛琳娜建立自信,否则她会因为紧张临阵脱逃!
教室整齐排列着四十张课桌,每张桌上都放着教科书与笔记本。
安静。
不是细针掉在地上听见响声的物理层面的静。
翻书声振动教室内的空气,包含着专注、沉浸与和谐的静。
“这位是我的助教。赛琳娜·维奥拉。”
赛琳娜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中神经质抖动,灵动的眸子微微收缩,蒙上一层显而易见的惶恐。
她使劲捏住海蒂的手,想要维持稳定的视线,目光却时不时地慌乱跳动。
教室响起一阵礼貌的掌声。
海蒂看向赛琳娜,嘴角两端向上扬起,形成的小小漩涡像是无声地安慰:初次会有些困难,习惯就好了。
接着,用现实性的声音,小声说:“作为妻子,可不能先丈夫一步露怯!”然后抬起消瘦的手,理顺赛琳娜衣服上的褶皱。
浑然天成、毫无造作的动作,如同擦拭狗狗毛发上的水珠一般柔和。
赛琳娜的脸开始泛红,轻微的,自己都不觉得,等肌肤感应到实实在在的热度,脸就更加红了。
“教...教授...”
“到最后一排去吧,你还是第一次听我讲课。”
“嗯。”
“一个人可以?我看你的腿有点发抖。”
“可以的。”
海蒂目送赛琳娜坐在最后一排,拍打几次讲桌,开始今天的授课。
上一堂课,学生们几近昏睡的状态,使得她改变了自己的风格,摒弃单调乏味的讲解方法,转而采用生动活泼、详细且不乏幽默的教学风格。
“魔法学...”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配合恰到好处的手部动作,将抽象的理论知识变成一个个有趣的故事和生动的例子,让学生们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探索这门学科。
下课铃声响起。
“课程就上到这里。”
几声“诶——”泄露出来。
学生们都还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魔法世界里。
授课完毕,海蒂同赛琳娜翩然离席,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教室内就掀起一阵窃窃私语,热烈地讨论着两人间的微妙关系。
“肯定是朋友!”一位学生说。
另一位学生赞同:“教授还在讲台上对维奥拉悄悄说了什么,但是声音真的太小了,我坐在第一排都听不清。”
“直接问教授好了。”
“肯定不会说。”
“还有可能额外布置作业呢!”
学生们的讨论此起彼伏,教室后门突然响起一阵渐次逼近的脚步声。
雷诺推开门,穿一件质地优良的深蓝色长袍,袍身绣着金色的家族章纹。
他扫视一圈安静的教室,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好奇的学生们身上,微笑着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梅尔维纳教授的助教。”
“不是在休假吗?”
“都回来好几个星期了!”稍微靠前的学生打趣道,“不会是故意躲着您吧?”
雷诺转动琥珀色的眼眸,“不说这个,你们的剑术课就要开始了。”
他带领学生们前往体育馆,途中与海蒂擦肩而过,但海蒂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与旁边的另一位少女有说有笑。
“你在讲台上的样子太可爱了!果然是个心智不成熟的臭小鬼。”
“我只是...有点紧张。”
“初次上课,感觉怎么样?”
赛琳娜点头称赞:“很有趣,您在我心里的高度又上升了。”
“那当然,要是没有我,你就只能在过度紧张中死掉~~”
“表情很难看哦,教授!”
海蒂的笑近乎夸张地浮现在脸上,就像是梦游仙境里的柴郡猫,“没想到啊,掌握主动权的感觉这么爽。”
“今天晚上,”赛琳娜附耳威胁道,“您会后悔的。”
“不会不会,臭小鬼!”
校园内响起一阵你追我赶的欢笑,但在遇见学生以后,海蒂又恢复庄重严肃的模样。
“您真厉害。”
海蒂转头看向刚刚和自己打招呼的学生,确认对方走远,说道:“不是见过吗?”
“还是觉得厉害。”
“在社会摸爬滚打——算了,不是什么好能力。”
“不好吗?”
“很假的,有些时候我都恶心我自己。”
赛琳娜抬起手,慎而又慎地说道:“我想摸您的脸。”
“感觉到我心情糟糕?”
“嗯。”
“办公室可以,但要先去一趟图书馆,上次借的书还没有还。”
海蒂放缓速度,与赛琳娜并肩漫步于学院的林荫道,积雪在脚下嘎吱作响。
渐渐地,路像错综复杂的蚂蚁窝一样分布在两旁,海蒂不假思索地走进其中一条岔路,为赛琳娜解说学院的不同区域,每条路、每个角落、每栋楼宇,详尽地在她脑袋里绘画。
“好难记!”
“我刚来的时候也迷路了好几天。”海蒂快步走在前面,忽然转身莞尔一笑,“我会一直陪着你,记不住也没关系。”
绵延数日的纷纷细雪,将学院堆积的尘埃净洗无余,漾出一股深邃的泥土气息,流动的风拨撩着小草左右摇曳,逶迤的薄云紧贴着冻僵的蔚蓝天穹。
“能记住!”
“不着急。”
海蒂眼见赛琳娜靠近,向后倾倒身体,做出一副反抗的样子,半张开嘴唇想要解释,随后又宠溺地依偎在她怀里。
“半天都忍不了?”
“您不也没拒绝,还是怕我伤心?”
“一半一半,主要还是在想,来人了怎么办。”
“到时候...就把我推开。”
“要是没站稳让你受伤——”海蒂把脸埋进赛琳娜的胸脯里,“我会伤心的。”
“不能用太大力气。”
“啧。”
“又咂嘴!”
“所以说你是臭小鬼。”
言毕,谁都不再讲话,仿佛这样便能让流动的时间暂时停止下来。
偶尔吹来的阵阵微风,像是泥土忍耐许久之后吐出的轻柔呼吸。
呼出的气息吹到不远处的草丛间,微微拂动草尖,无意久留般潇洒而去,只剩下两个人,相互拥抱着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