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
第三次抑或是第四次下课铃，没有一名学生经过这里，实在称得上奇迹。
海蒂松开手，再怎样都不可能永远抱下去。
“等等...”
“撒娇也没用，我们还有事情。”
“就抱一小会儿。”
“不——行——”海蒂挣扎着，配合拖长的音调，有一种将自身从泥潭抽离的错觉，“已经抱得够久了。”她还想说什么，终未顺利成句，被赛琳娜铁钳似的双手压迫，话语所能表达的含义在此时充满局限性。
赛琳娜略带抱怨地回应：“等会儿就不能抱了。”
“只是在学院里。”
“我要把一辈子的拥抱时间用完！”
“别这么夸张，快松开。”
“不要！”
海蒂紧咬嘴唇，眉梢向下撇形成一个八字，尽管没有高声抱怨或激烈反抗，但她因为深呼吸起伏的胸腔和偶尔抬眼瞥向赛琳娜闪烁出的倔强，无不透露出积压在心里的怄气。
“松开！”
语气平静，一如海面上驶过的小艇，出现却不留任何痕迹地杳然远去。
赛琳娜伫立不动，久久打量怀里的海蒂。
周围不自然流动的空气，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干和战争似的积雪痕迹都带有冬的压抑，所有东西都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牢牢固定在原地。
“松开...就松开...”赛琳娜想笑，但没能笑出来。
“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没。”
沉默。
双方大约沉默了十五秒钟。
海蒂揉揉眼睛，双手插进衣兜，目不转睛地仰视天空中鼓鼓胀胀的灰云。
“以后...不能抱抱了？”
“再像今天这样，就不能。”
“不会的。”
海蒂以古怪的声音叹息，轻轻抱住赛琳娜，又很快松开，怕她再次钳住自己。
果然还是太宠了。
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就怎么都狠不下心。
不能在学院亲昵的规矩，虽然是我率先打破的，但还是要重新捡起来。
在空无一人的场合，悄悄做不为任何人知晓的事情。
海蒂一边思索，一边默默朝图书馆前进，放缓速度想要与赛琳娜并肩而行，她却同样放慢脚步，始终与自己保持两、三步的距离。
“哦哟，还给我耍起小性子了。”
“没。”
“真的？”
“真的。”
“假的？”
“真的！”
海蒂加快速度，迫使赛琳娜也提高速度，紧接着猛然停止前进，导致她傻愣愣地撞了上来。
“还说没闹脾气，差点把我撞到地上。”
“就撞你！”
“别这样，我们已经抱很久了。”
“不是那件事情，”赛琳娜撇撇嘴，“您凶我！”
“没有。”
“真的？”
“真的。”
“假的？”
“...假的。”
赛琳娜像破坏世界的史前巨兽一般“呃——啊——”地咆哮，抱住海蒂纤细的腰，恍惚间，海蒂还以为自己要结结实实地吃一记德式背摔，好在是抱着旋转。
然后，两个人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各个部位失去原本的重量，而且在随意收缩，恰如有一面哈哈镜无知无觉地改变身体。
“好晕...差点儿给我弄吐了。”
“就把你弄吐！”
“没有凶，硬要说的话——”海蒂的食指和大拇指不断靠近，在中间留出一小点缝隙，“就这么多。”
赛琳娜没有说话，思索到家以后的计划，甚至开始想象那样的画面，无视哭闹与求饶，像一台冷漠无情的机器，凭借意识的指令施加无法言喻、连续不断地登顶极乐的刑罚。
一次一次。
无数次。
让身体在本能地反应中抽搐。
教授就会一改往日的严肃，转而用含情脉脉、噙着泪水的眼眸凝视自己。
平日里慵懒的声调也会变高。
名副其实的女孩子声音。
就算晕厥过去，神情虚弱也绝不停手！
必须让言语从清晰可听，变成含糊不清，再到咿呀学语！
“你的表情...”海蒂说着，不自觉打了个寒噤，“降温了？”
“今天比昨天冷。”
“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海蒂摇摇头，说不清道不明，总感觉异常可怕的事情即将临近。
思来想去，没发现哪里需要注意，兴许是冷风刺激肌肤的战栗，让自己产生莫可名状的危机。
“您不是要还书？再不快点，就又要上课了。”
“是哦。”
海蒂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快步走向图书馆。
宽敞的大厅，内部散射的光线柔和而均匀。
橡木地板在鞋底下发出低沉的回音。
高耸至天花板的深棕色书架排列有序，每一排都堆叠着厚重的典籍，皮革封面飘散出淡淡的墨水香气，与印刷的纸张味道交织在一起。
海蒂把上次借阅的书籍交还给图书馆女孩，这一次她在阅读古典小说。
“关于您上次说的瞬态性。”女孩钝钝地开口，“图书馆来了一批新书，可能有您想要的东西。”
“学术方面的论文？”
“有可能。”
海蒂点头，朝着女孩手指的方向走上螺旋楼梯，视线穿越宽阔的中庭，可见第二层阅览区错落有致的布局，透明玻璃幕墙后的自习室犹如镶嵌在图书馆内的独立小天地。
“那个女孩是谁？”赛琳娜警惕地问，“管理员？”
“还能是谁，我的小情人？”
“教授！”
“安静，这里是图书馆。”
赛琳娜压低声音，重新说了一遍“教授”。
“你啊，占有欲会不会强过头了？”
“不能开这种玩笑！”
“那个姑娘是学院的三年级学生，没课的时候就来这里当管理员。”海蒂瞥赛琳娜一眼，“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从没听您说过。”
“因为并不有趣，我给你讲学院的事情，不都挑有趣的部分？”
“说是这么说。”
海蒂坐在偏僻的角落，稍稍移动下颚，“我的错，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那也不能开这种玩笑！”
“错啦。”
“敷衍！”
海蒂拉扯赛琳娜的衣角，以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她贴近自己。
图书馆安安静静的氛围里，海蒂在赛琳娜光洁的额头留下一抹吻印。
随后，她用手指细腻地抚摸赛琳娜的耳朵，解密盲文似的在心中勾勒出耳朵的轮廓。
“这样道歉可以？”
“勉勉强强。”
“乖~~”
“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好大一股醋意。”海蒂让赛琳娜坐在自己的双腿上，“我喜欢的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也只能是你。”
赛琳娜默然无语地思索计划。
开玩笑也好，凶我也罢。
准备好道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