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哧溜。哧溜。
“呜..咳咳...呜呜呜...”
哧溜。哧溜。
“我...堂堂一个...一个魔女...居然被人类威...威胁...”
温妮蹲坐在地上，捂着面庞，睫毛在掌心中急促地翼翼扇动。
海蒂的双手深陷衣兜，面庞呈现高密度静谧——这种静谧，并非源自空洞无物的大脑状态。
她什么都没想，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站立。
绷紧的脸颊与下颚肌肉，共同塑造了这种表情。
既不显露肥硕之态，又将脸部曲线衬托得协调无比。
奇妙的是，这种协调和面部肌肉的松弛没有关系；相反，从筋骨本身中自然流溢出来，赋予面容独特的、富有立体深度的魅力。
“哭够了就去干活，要熬出让我满意的药剂。”海蒂说，用符合剥削者的口吻发号施令。
温妮捂着脸，把所有的痛苦和羞愧都藏匿于颤抖的手中。
低沉悠长的呜呜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在店铺的每个角落回荡、萦绕，像是恐怖片中的怨女，哀怨之音穿透空气，直戳耳朵的核心。
上楼时，同样捂着脸，踏在楼梯上的动静被呜咽淹没。
楼梯间的吊灯在她身后投出一道斜长的阴影，伴随移动，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我们这样...”赛琳娜不安地对搓手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哭得假惺惺。她只是做贼心虚。”
“因为斯特城的事情？”
海蒂摇摇头，颇有微词地解释：“就算把斯特城的事说出去，也没人会信；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这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
“还能有什么秘密，抓住你扒皮抽筋！”
赛琳娜瞪大眼睛，像可爱的小仓鼠一般凝视海蒂，娇嗔道：“那是虚构的故事情节！”
“但魔女是‘不道德’的代名词——你可以认为我有偏见...我要上去监督她制药，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海蒂三步两脚地走上楼梯。
店铺二楼的天花板挂着一盏盏由水晶和玻璃瓶拼接而成的吊灯，内部含着闪烁微光的药粉，在电灯炽热的光线照耀下投出粒子一般的光影。
墙壁上的橡木嵌板，陈列着各类植物的标本。
余外还有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玻璃罐，里面放着动物的头骨、晶莹剔透的宝石以及形态奇异的根茎。
半掩的小门中，飘出一阵颜色梦幻的烟气，融合了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和谐共存的气息：
源自新鲜奶油在烘烤过程中释放出的醇厚奶香；另一种则是层次丰富的草本香料，肉桂的辛辣、丁香的馥郁、迷迭花的清新，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勾人肺腑的丝线，令人心旷神怡。
海蒂推开木门，——门轴在推动中沉稳地吱呀一声。
室内，火光摇曳：
熊熊燃烧的烈火照亮半边空间，将温妮的身形烫在墙上。
她面朝坩埚，端坐在磨砺出光泽的小板凳上，享用餐具内盛放的食品——质地黏稠且油润可口的乳白色凝状物。
“怎么没熬药？”海蒂倚靠门框，平静地询问道，不想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急躁。
“坩埚里的水那么多，要慢慢烧开。”
“嗯...还没开始就好。”
“怕我放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只是想看熬制过程。”
温妮把勺里的食物送进嘴里，“嗯~~你要不要来点？”
“好啊。”
“真不客气！”
海蒂拿起放在桌上的银勺，从容不迫地舀一勺，将美食递至唇边，轻触其表面，品味冰凉与温热交织的独特质感。
接着，缓缓地送入口腔，顷刻间就融化于舌尖，释放出淡淡的奶香以及微妙的草料味道。
看似简单的食物开始出现层次分明的滋味：先是清甜，逐渐化为饱满的奶味；而在余韵之中，又暗含一丝不易察觉的辛香。
“都不怕我下毒。”温妮不满地挪动板凳，“药死你，看着你口水鼻涕流一地！”
“不想分享就别说客套话。”
“你们人类对陌生人不都这样？‘来一点吗’‘不了不了’或者‘想不想吃’‘还不饿’之类的。”
“听着就累。”
“人类社会...就是矫揉造作的家伙的组合！”
海蒂不置可否地微笑，等待坩埚里的水冒出滚烫的气泡，再开口道：“回忆药剂需要哪些草药？”
“叶片、根须、花瓣、草籽、露珠、石髓、泉水。”温妮说着，痛苦地低下头，“老娘的草药！”
“会给钱。”
“敢不给钱，我...我就拉着你自爆！”
“你还挺习惯人类社会。”
温妮安静了好一会儿，撇起嘴道：“我是温和派，再说了，魔女也要吃饭。”
“其余魔女会因为刚才那番话杀掉我？”
“差不多...都...死光了...”
海蒂不言不语地环抱双臂，看着温妮将根须洗净切片，再撒几粒草籽，混合泉水倒入坩埚。
坩埚发出一阵嗡鸣，沸腾的水转变成微微泛光的蓝色。
“没有新魔女诞生？”海蒂继续说。
“我可不会爱上人类，光是想想就呕——”
“别吐进锅里。”
“这件事做完，咱们两清？”
海蒂点头表示同意。
温妮投放叶片，顺时针搅拌三次，让其缓缓沉底，再放入花瓣，利用魔法控制火势。
坩埚内的叶片和花瓣逐渐溶解，挥发出浓郁的香气。
药水的颜色从蓝色转为深紫色，表面泛起微小的泡沫，闪烁出模糊不清的图形。
海蒂好奇地凑近观察，却被温妮打了一下，“你会惊扰到它！”
“谁？”
“这种花的花瓣有被采摘时的记忆，和脱离根茎的记忆。”
“这么说，它有痛感？”
“毕竟是生命啊。”
温妮检查药水的颜色，然后将研磨成粉末的石髓撒入坩埚，并搅拌埚内的药液，同时加大火势，滴入露珠。
石髓粉末与药水接触的瞬间，药水变得澄清透彻；而当露珠融入进去后，药水产生强烈的反应——形成漩涡状的波纹。随后，波纹逐渐平息，转而变成半透明的金色液体。
“继续煮五个小时。”温妮重新坐到板凳上，“提醒一句：回忆无法被控制。”
“什么意思？”
“想起什么就是什么。”
“可以说一些诱导性的话？”
“没用。”
海蒂走到窗边，凝视瑟缩的黑云，“我想在店里试药。”
“试药者会陷入昏睡，且苏醒时间不确定。”
“如果睡了很久——”
“被人吵醒，记忆就会断掉！”温妮将勺子对准海蒂，警告道，“慢慢忘记现在乃至以前的所有事情。”
“这也太危险了。”
“药都有毒性。”
海蒂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微小而含糊的声音，仿佛是被压抑了许久的叹息。
温妮继续享用美食，冷不丁又说一句：“无法回忆梦境，那不是记忆。”
“就给赛琳娜喝，一般而言，昏睡时间持续多久？”
“七个小时。”
海蒂喃喃自语地重复一遍。
